張景初擡頭,氣定神閑的拱手回道:“回少卿,确有此事。”
“然田地之事,鄉間盡知,田主胡榮通過一些卑劣的手段,強取豪奪鄉民的田地,再以放租的方式,奴役鄉民,又趁災荒之年,增漲田租,并在陳大山上前讨要說法時,将其殘忍殺害,抛屍荒野,學生路過陳家溝,看到死者慘狀,及其家中老幼訴說無門,祖孫二人孤苦無依,這才動了恻隐之心,決計為他們讨回公道,學生的本意,隻是希望通過陳大山之案,能夠嚴懲兇手,從而替鄉民們拿回被強占的田地。”
“至于那些隐匿與私自開墾而未上報的田地,學生并不知情。”張景初解釋道,“況且,學生所為,是合于情理的為民請命,并無觸犯律令之處。”
大理寺少卿與刑部侍郎聽後紛紛點頭,“傳你來,隻是為了讓主簿錄冊,叙述整件案情,好呈報朝廷,并非是要問責于你。”
“既然已經了清,你退下吧。”大理寺少卿揮了揮手。
“喏。”張景初叉手退出公堂。
審完張景初後,大理寺少卿再次拍響驚堂木,“周臨。”
面對比三司使更高的兩位司法官,加上胡榮對張景初的猜疑,讓周臨更加确信張景初的背後就是魏王,但為了以防萬一,他仍有所保留,沒有直接将太子供出,而是上呈了證據,一份最詳細的魚鱗圖冊。
“罪民手中,也有一份圖冊,當時之所以謄錄,一是為了核對,二是防止有變。”随後周臨将圖冊埋藏的地點供出。
“速速去取。”大理寺少卿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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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景初走出公堂時,沒有在人群中找到顧念的身影,她張望了一圈,眼裡有些失落,但卻并不意外。
早在她做答複時,她或許就已經猜到,但同時她也很清楚,這個案子一旦卷入,就再難脫身。
“即使做了答複,又能如何。”張景初喃喃自語道。
——潭州·茶肆——
“公主。”長史趙朔回到茶肆,卻隻敢站着而不敢同坐,“那位姓張的書生,沒有深言此案,他好像并不知情。”
“是嗎?”顧念輕輕挑眉,眼裡越發的疑惑,她仿佛看不透張景初,已經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了。
“不過那位揭發案情的家奴,”趙朔小心翼翼的擡眼,“向大理寺與刑部提供了原本已經遺失的魚鱗圖冊,說是一共有兩份,一份在縣丞手中,還有一份則由他所持。”
“戶部的賬目總不會有假,還有那擺在眼前的田地,隻要一核對便能知道,圖冊已經不重要了,”顧念說道,“隻不過可以加快案件的進程罷。”
“遲則生變,盡快解決也好。”顧念又道,“隻要不是經由她手,事情就還不算太壞。”
“她手?”趙朔疑道,“是那個書生麼。”
顧念擡眼,趙朔連忙低頭,“臣多言。”
“魚鱗圖冊交出後,因為隐田的數量太大,大理寺與刑部起疑,在嚴刑逼供下,縣丞吳璋供出了戶部下派地方的轉運使,此案牽扯到了朝廷的戶部。”趙朔旋即又言。
“地方官之首乃是州牧刺史,刺史總攬地方軍政,這件事竟略過了刺史嗎?”顧念對潭州刺史袁熙起了疑心。
“從審訊的結果來看,潭州刺史似乎并不知情。”趙朔回道。
顧念卻搖了搖頭,“不,他一定知道,而且知道得很詳細,身為地方官,既要治下,又要呈上,他是不願得罪太子,同時又不想背這個罪,别忘了,袁熙是被貶出京的。”
顧念突然又想到了張景初,“看來這個案子,比我想像的還要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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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佑十六年,十二月下旬,長安。
潭州一案,順着線索層層往上調查,最終牽扯出了一位正四品的朝廷大員,戶部侍郎。
皇帝震怒,下令查抄,并處以極刑,枭首示衆,不久後又嚴懲了一批有牽扯的官員,昭告天下。
“陛下。”吏部尚書進入殿中,“關于潭州刺史袁熙的處置,還請陛下定奪。”
皇帝倚在憑幾上,“這個老匹夫,走到哪兒都不安甯呢。”
“潭州一案,乃發生在潭州刺史的治下,但賦稅卻是經由轉運官親自對接,且袁熙曾上奏過此事,但為朝廷所擱置。”吏部尚書又道,旋即叩首,“臣愚鈍,請陛下裁決。”
皇帝捋了捋胡須,“袁熙雖曾上奏,然潭州距京遙遠,地方刺史應當更加恪盡職守,謹慎小心才對,他的罪不可免,但這些年潭州的吏治,我聽說還不錯?”
“是,袁熙的考功,一直為甲等。”吏部尚書道,“在當地頗有政績,而長沙縣之事,是袁熙赴任之前就已經存在。”
皇帝突然擡眼,并意識到了什麼,但卻沒有直接說出來,“他的治下,都能生出這樣的案子,那麼其它地方呢。”
皇帝揉了揉額頭,“關于潭州刺史,就罰其俸祿三年吧,延長任期,不再調回京城。”
“喏。”
“陛下,太子殿下求見。”内侍踏入殿内奏道。
聽到太子,皇帝的臉色瞬間拉下,并暗藏着一股怒火。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