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大道上,往來的行人不禁紛紛轉過頭去瞧,隻見一位身着淡青色薄衫的少年拼命沿着街道跑去。
宋煜庭根本聽不見身後王武等人的呼喊,隻是一股勁兒地跑向青桐镖局。
王武幾人什麼也沒說出口,但在宋煜庭看來,他們不說就相當于告知了他一切。
他跑到門前,依舊是幾天前的廢墟一片。宋煜庭擡腳登上石階,可惜身形不穩直接摔在了那裡。他有些恍惚,“怎麼就這麼摔了?”
王武趕在他身後跑來,想扶他起來。宋煜庭推開王武的手,自己緩緩站起,繼續像門裡走去。王武隻能紅着眼眶跟着他。
宋煜庭走得踉踉跄跄,像喝醉了一樣。院子裡的屍體已經被王武幾人清理了,他踏過一片片焦土,來到了葉鳴笙的屋子前。
宋煜庭什麼也沒說,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隻是忽然想起大概半年前的除夕夜裡,就是在這裡,他通過月色描摹着葉鳴笙的臉龐,他在那間屋子的屋頂上見到了那輪明亮的月。可是現在,一切美好的畫面都被眼前這枯敗的場景擊碎,良辰美景不複,心上人難在。
宋煜庭覺得自己心口上壓上了什麼東西,沉重無比,讓他喘不過氣來。他默默地轉過身,看到了正悄悄抹着淚的王武和匆匆趕來的幾人。
王武道:“小弟,我們回來時院中躺了許多屍體,全被燒得面目全非……我們在城郊找了地方把那些屍體都安葬了……”
宋煜庭雙目無神,卻失了聲,“不會的……”
“庭兒……”白剛叫他。
“煜庭,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王武想勸他,可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他連自己都勸不好,更别說勸别人了。
宋煜庭明白他的意思,艱難地扯了下嘴角,擺擺手說道:“我明白……”
他忽然想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要回來。他發瘋了似的越過衆人想趕快沖出門去。
宋煜庭疾走兩步,在衆人的注視下猛地停住腳步,他覺得心中一陣絞痛,痛得他要直不起身,他伸手捂住胸口,隻覺喉嚨處一陣滾燙,還未來得及壓下,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幾人驚呼一聲,忙上前查看,卻見宋煜庭身子直直向後倒去,不省人事了。
等到宋煜庭轉醒時,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榻上,腦門兒上搭着條應是才換過的濕毛巾,白剛就坐在床榻邊上。
見他睜開眼,白剛道:“可覺得哪裡難受嗎?”
宋煜庭搖了搖頭。
“你應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噴出連帶着發了熱。”白剛看着宋煜庭蒼白的面容說道。從小到大,他不是沒見過宋煜庭病歪歪的樣子,可是這次卻把他吓了一跳,因為直到現在,宋煜庭那雙眼睛都是無神的。
宋煜庭簡單地“嗯”了一聲,就又閉上了雙眼。
白剛歎了口氣,“師叔知道你心裡有鳴笙那孩子,可你莫要折磨自己啊……”
幾人把昏迷的宋煜庭帶到客棧,一同想着發子等他醒了好生勸他一番,最後還是交到了白剛手上——畢竟是看着宋煜庭長大的師叔,一定知道怎麼勸他。
可是這種心底裡的事,勸不勸,誰來勸,又有什麼分别呢?
宋煜庭再次睜開眼,幹裂地嘴唇張開,看着白剛說道:“師叔,我……”他隻說了幾個字嗓子便沙啞得聽不出他原來的聲音。
白剛扶起宋煜庭,端起桌案上的茶碗,想讓宋煜庭喝口水。
宋煜庭卻擺了擺手,他一把握住白剛的手,艱難開口,就算嗓子裡向刀割一樣疼,他還是要把這話說完。
“師叔,你知道的,我從小跟着你和師父,沒離開過北疆,也沒喜歡過什麼人……”
“可是、可是為什麼,我喜歡上了葉鳴笙,我們剛剛才明白了彼此的情誼,為什麼就這樣了?!”他說到最後,情緒激動,猛烈地咳嗽起來,白剛心裡一揪一揪地疼,看着這個從襁褓中就在自己身邊的孩子,生怕他再咳出一口血來。
因為咳嗽,宋煜庭本來蒼白病氣的臉此時也通紅起來,他斷斷續續地繼續說,即使發不出聲來也努力去說,“是不是、是不是五龍幫……”
“是不是王福祿……師叔、師叔你告訴我!”
“師叔……”
最後一聲“師叔”出口,他再也沒了力氣,隻得又躺回床榻上。
白剛險些掉下淚來,他幫宋煜庭搭好被子,柔聲道:“師叔師伯都知道你的心思,鳴笙是個好孩子,定能平安無事,說不定隻是去了别處,等待你養好身子,就去尋他好麼?”
宋煜庭閉了閉眼來回答他。
白剛繼續說道:“等到這些事都處理清了,我們再回北疆,你要讓你師父他老人家見一見鳴笙才對啊……”
宋煜庭哽咽出聲:“……好…”
白剛替他掩好被角,轉身出了屋。在門關上的一刹那,一滴淚從宋煜庭眼角滑落下來。他想:“鳴笙,或許一切都是因為我吧……”
他知道镖局對于葉鳴笙來說意味着什麼,他心中明白镖局覆滅對于葉鳴笙是多大的打擊。青桐镖局自成立以來并未與什麼江湖幫派結仇,隻是坐着本分生意。這件事若追究個緣由……
宋煜庭扯了下嘴角,除了五龍幫他再也想不到還有誰能将一家老實本分的镖局置于死地。
他心中忽然滿是悲涼,“若是楠叔和鳴笙此番無事,不知……不知他還會不會……畢竟僅僅隻是在我身邊,便招來了這麼大的禍事。若是……”
宋煜庭猛地閉上眼,皺着眉頭,他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麼那晚在丞相府沒有殺了章甯,為什麼途徑卧龍山時沒能上山殺了王福祿?若是他們都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