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理應如往常一樣被他挂在高懸的月亮上。那個人比日光更耀眼,比草木更生機,比百花的盛放更加美麗。
可誰能忍受這樣的人不被拖入淤泥。
可誰能接納這樣的人沒有墜落雲端。
可誰能容許這樣的人永遠高高在上。
明明我們可以一起下墜。
于是書咬緊牙關,每個字都仿佛從牙縫裡蹦出來,渾身戰栗得像即将崩塌的石洞,叫人不禁側目。
因此,知君也轉頭,深深地看向他。
書說:“我會控制自己的。”
知君說:“可本能的事,你控制不住。”
知君又說:“别緊張。隻是一個小小的問話,我不會責罵你。”
“你害怕我嗎?别怕。唔……”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短促地笑了一下,安撫似的輕言,“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指的是什麼?書不知道。
季書逾也看不明白。他知道這或許和周末的外出有關,但他難道就要一輩子當知君生活上的縮頭烏龜嗎?
沒有愛是這樣的。沒有真正完全地愛一個人是這樣的。
哪怕出行帶來的結局是分開,分開後的努力也比從始至終無動于衷要好。
知君又不說話了。他靜靜地坐着,暗淡的光線分割他的表情。他看上去很安詳,面部線條幾乎給人慈悲的感覺,嘴角微微翹着,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情。
明明是一張很容易就迷惑人心的臉。季書逾忍不住想,做什麼都好,偏偏要學别人談戀愛。
戀愛是很不可控的。
更尤其是他這種有很多小号的人。季書逾有點得意。
“你在笑什麼?”知君冷不丁地問,“你笑起來蠻好看。可以多笑笑。”
季書逾說:“好。”
知君坐起身,頗感興趣地問:“你的墨鏡,什麼時候能摘下來?”
還沒等季書逾回答,他又坐回去,這次脊背很實在地靠在了椅背上,幾乎嚴絲合縫:“也不着急。”
他自言自語道:“已經不重要了。”
什麼不重要了?書緊張地看過去,墨鏡下的眼睛裡滿是不安。他不想離開知君,哪怕隻是一絲訊息,哪怕知君不一定真的那樣做。
他想和知君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即使要像隻能生活在角落的蟑螂,依附在知君傷口上的舊痂,纏繞在知君手指上、現在隻剩下痕迹的戒指。
他要用盡自己的所有,完全地、密不透風地、吸附在知君的身體。
比水更多種形态,比膠更黏稠纏綿。
知君這次沒有像剛才對待微笑那樣對待他的視線。
這是墨鏡的原因。
季書逾悄悄把一隻手探上知君的手腕。
知君動了下,沒有反抗。
*
知君另一個打工的地點是一家私人書店。
現在書店行業并不景氣,因此開店的是個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負的富二代。
老闆今天帶着她的狗來替店長看家。
說是替店長,她隻是過來看看,給自己的狗開發個新地點,以後記得來這裡打卡,也記得這裡是自己的家。
林绮笑着招呼知君:“我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員工終于回來啦。”
知君也淡笑回應她:“總得出來打工才能養家糊口啊。”
林绮讓小狗往知君那裡去,嘴上說:“倒沒看出來你缺錢在哪裡。愛錢是真的,賺錢又不積極。”
小狗是馬爾濟斯,長得很可愛,也很聽話。知君摸了摸它的狗頭,把它抱起來:“錢是賺不完的,不如休息休息。總不能讓我吃一輩子的苦吧,黑咖啡也要加方糖和牛奶呢。”
“念念是不是壯實了?感覺抱起來不太一樣。”
念念是狗的名字,用的是绮的偏旁,又覺得諧音不好,組了個詞“思念”,就一直喊“念念”了。
“前幾天上稱重了兩斤,再胖下去就不健康了,所以這幾天帶出來遛遛。”
知君調侃:“看起來不像遛啊,倒是它遛人了。”
全程有人抱着,最多是落地的時候哒哒跑幾下,就這還會有人主動迎上去說“小狗已經很辛苦了,我朝它多走幾步吧”。
“念念太可愛了,沒辦法。”林绮走過來捏它的爪子,“怎麼聽說你最近沉溺溫柔鄉?”
“最近的事而已。”知君毫不在乎,手在念念的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等下有沒有還不知道。”
“這才幾天啊。”林绮說,“一身壞富二代習氣。”
“本來也沒多正式。”知君嘟囔,“你不是要幫店長幹活的嗎?怎麼還不進去。”
“我累了,中場休息。而且和你聊聊天嘛,在書店裡面總不能這麼大聲說話。”林绮擡頭看看太陽,“你别說你熱了,我都還沒熱呢。”
“念念該熱了。”
“念念也不熱。”林绮逗小狗舌頭,“是吧,好念念?一點也不熱對不對?哎呀真乖,媽媽親一個,好寶寶,怎麼這麼可愛呀。”
他們看上去一派和諧,苦了私家偵探和跟私家偵探沒區别的季書逾。
沒上書的皮不代表季書逾沒有書的屬性。他隻是比書多了一點作為生活在社會裡的人的理智。
所以,他們怎麼能靠那麼近?
季書逾死死地盯着林绮幾乎要埋進知君胸口的姿态。
林绮沒有發現,知君卻若有所覺。他空茫的視線掠過季書逾待的地方,一無所獲。隻是很快他便催着林绮進去,不再給季書逾抓住他“出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