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一早就出了門。
他出門前忘記把剛打開的抽屜關上,于是大喇喇敞着口。
書還在房間裡,沒有出來送他。外賣袋被他拎在手上,到樓下扔進垃圾桶裡。
知君做這些很自然,一點也沒有要和網友面基的緊張,比如“他看到我的臉會不會覺得幻滅”“他的性别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長什麼樣”……之類的想法。
知君出去,就好像今天要去上課一樣平淡。
——上課的情緒比這也許要激昂一些。
畢竟,早八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
今天的舞台全部給季書逾了,他隻要等到下午三點,好戲就可以開場。
知君想。
季書逾察覺到知君出了門,等了幾分鐘後發現沒有回來的動靜,像老鼠出洞那樣從房間裡鑽了出來。
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陽台上侍弄的吊蘭,又檢查了一遍廚房裡水電燃氣有沒有關上,然後臨門一滑,不小心進知君房間裡去了。
睡了一夜,知君的房間裡沒有漲一絲人氣。季書逾看着,瞟到打開的抽屜,知君忘關上了。
他心下一動。
抽屜裡的東西擺放很有知君的風格,規整、邊界分明。東西照舊很少,雜物也幾乎看不見。
裡面有一個黑皮筆記本,還有一個懷表,和一把不知道鎖了什麼東西的鑰匙。
季書逾手一頓。
理智告訴他,這個本子很有可能是知君的秘密,至少他不應該打開。
情感告訴他,現在,馬上,我要打開。
季書逾打開了。
這看上去是知君的日記本,但記錄的時間并不長。他似乎隻會在上面寫會令自己心潮澎湃的内容,而不側重于每日。
季書逾一頁頁翻過去,沒有特别的内容。
直到最後一面,知君的落筆飄揚急躁,尾巴帶着鈎,每個字都在追逐前一個字的身影。
“記今日。下午一點見面于循迹。”
季書逾下意識想起自己收到的邀約。知君向季書逾發出的邀約并不值得他動筆,但和谷見一面,卻值得他那麼歡躍。
不公平。
不過現在不是他糾結公不公平的時候,知君也不管他會不會覺得公平。他現在得先想一件事:下午他又要和知君見面,又要和知君見面。
他又想到知君的警告。難道他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出來谷是他的馬甲?
所以,去了會得到什麼?
季書逾不是很想知道,但眼下硬着頭皮也得必須知道。他唯一能為自己做的就是祈福上香,求老天開眼,讓知君對他幹的壞事再輕一點。
不然就難辦了。
季書逾起身去換要穿的衣服。
他找了一身休閑一些的,便于谷外出;又找了一身嚴肅一點的,加深季書逾的刻闆印象。兩套衣服全都扔到床上,季書逾一頓:知君會不會故意給他設計困難,比如,當場揭穿他的馬甲?
他難得有和知君腦回路完全吻合的時候。
*
知君慢悠悠地朝咖啡廳的方向走過去。
他特意沒選擇任何一個交通工具。
氣溫正在走近盛夏,下午兩點的太陽相當烤人。但烈日當頭,他卻恍若未覺,隻一味地有自己的目标。
白淨的面上汗水滑落。他用紙巾輕輕擦拭,然後把它妥帖地收進口袋裡。
知君姿态閑适。他想,不知道待會兒見到的會是誰呢?
他還有閑心猜手機裡多了幾條新消息。
谷會問些什麼呢?季書逾又會在心裡擔心些什麼呢?書待在家裡,一定看到那本“日記”了。他又在想些什麼呢?
知君微微一笑。
他刻意忽略内心幾乎察覺不到的不安,那份不安針對的是失去。知君想,他根本不怕失去;他從來都不怕。他失去任何東西的時候都不會恐慌,恐懼隻會降臨在他上學回家面對父母的場景。
其他的,他永遠也不會怕。
導航上,藍線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知君停下腳步,拐進一家小賣部,買了根雪糕。
他撕開包裝,雪糕本體冒着白汽。他沒把包裝袋直接扔掉,也沒有把雪糕送入口中,隻任由它在陽光下融化,甜膩的液體盡數滾入袋中,讓包裝袋像個小船。
隻是有點無聊。對,隻是有點無聊。這段路走起來太枯燥了,周圍又沒有多少行人,少數幾個還是背着書包的學生,他感到無聊是很正常的。知君把包裝袋舉起來,看外面還沒完全掉落的來自冰箱的水珠。
這也有點黏,他想。因為先入為主的印象,覺得它和雪糕是一起的。
知君把它扔進垃圾桶。液體傾瀉出一道軌迹,但他沒有去看。他隻是若有所思地取出一張新紙,這張用來擦拭手指。
他又停下腳步,躲進旁邊店面的檐下。他掏出手機,想自己隻是順便看一眼信息,長時間不回消息很不禮貌。
谷:我到了。這家店看起來裝潢不錯。
谷:我點了兩份甜點,不知道給你點的那份合不合你口味。
谷:是路上堵車嗎?晚些來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