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臘月初八夜開始下大雪。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三天。當天空放晴,和熙的陽光照耀在大地,銀裝素裹的江陵城美的如同廣寒宮的仙子:孤冷絕傲,冰清玉潔,不能亵渎。
江陵城布政司府衙成為站前物資運轉地,竹墨親自坐鎮。自初九開始便不曾離開府衙半步。來來往往地方布政司和知府郡縣守會每天派人向他彙報當日籌集的軍糧以及調運的大船數量。
堰州與江陵城僅漢江之隔,原臻待在家中已有數日,知子莫若父,原之煥心知兒子的心結在哪裡。他不好直言相勸,隻是囑托下人告知原臻博斐突發急症,請了郎中救治,問他可去探望。
原臻聽聞後放了懷裡的貓默默的歎口氣,他去内廳拜見父親。
身着便服的原臻,就是富貴人家公子模樣,眉角間略帶憂思,行禮愧疚道,“爹,孩兒給咱們家惹禍了。”
“臻兒,千萬别這麼想!”原之煥扶起兒子,繼而寬慰道。“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一帆風順。特别像我們這樣的世家,想代代順風順水,享盡朝廷百姓供奉,不付出是不可能的。爹爹知道你這些年在大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能做到無功無過那是極大的能力。這次,不是你的錯,也不是空空的錯,你不需要我寬慰,你無法釋懷的是他算無遺策的能力。可有些人的天賦和能力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你何必為難自己呢?做為副将,你在府裡避而不見,合适嗎?”
原臻拜謝父親後轉而去探望博斐。
“不是福伯送藥,我還以為你是氣不過裝病,原來還真是生病,眩暈症?”原臻吹涼博斐的藥。
博斐平躺床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緊閉着眼睛。
原臻繼續道,“按照師傅的性格,博洽師兄進诏獄他是很生氣的,他有氣就一定會出這口氣。那麼敢攪動這池渾水的也就那麼兩撥人,師傅是按照他們的思路置之死地而後生,将身邊得力之人都趕出大都,引蛇出洞。我們在雍州逗留的時候,壽慶寺被天煞襲擊,天煞死傷過半,實力大損。空空路上消磨時間,實際是在等,等我們出大都的消息傳到每個經過的州郡縣。讓那些喜歡見風使舵的人先露出馬腳,他好挨個收拾。”
“他為什麼要去招惹我呢?”博斐閉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原臻深思熟慮道,“會不會是想利用你鉗制住殷岐?”
博斐翻身背對着原臻,不再說話。
原臻忍不住笑道,“他招惹你應該是師傅吩咐的,他很聽師傅的話。永嘉候的獨子棣姚霸淩民女,民女四處告狀無果,便攔竹墨的路喊冤,竹墨勉為其難的接受,我查證此事後上奏彈劾棣姚罪行,與此同時永嘉候威霸一方的折子也送到皇上手裡,送的人應該是江陵城的官員,職位不低。皇上本就疑心這些諸侯王,如今兩張奏折不會冤枉永嘉候,他臘月初八的大壽是被算死在棺材裡的。”
“他從未單獨行動,如何和别人裡應外合?”博斐有氣無力的問原臻
原臻:“徐大人家的歌舞,漢江上的蕭聲,這一路而來他有太多機會,我們對他的感情蒙蔽着雙眼,完全忘記他是師傅和林師兄培養的人。”
次日,處理調度事宜的竹空空回到原府,他徑直過來找福伯,問詢了博斐的病況,聽聞不肯喝藥,讓福伯熱好他送進去,福伯道,“少主性格執拗,不肯喝藥就随他吧。”
“無妨。”
福伯看着竹墨端着藥進來博斐的房裡,内心暗歎,這是在少爺傷口上撒鹽啊!逼着他喝藥,逼着他面對你……
一炷香後,竹墨才離開博斐屋,福伯不放心,進去看看少爺是不是病情加重。卻見臉色紅潤的博斐蜷着身子靠在床邊癡癡發呆,旁邊是已經見底的空藥碗。看他那樣子被欺負的不輕,莫不是竹将軍話說的有些重。
福伯收走藥碗,準備悄悄離開,博斐用被子捂着臉低沉的聲音說道,“這病,我想慢點好。”
三月,江陵城數十條大船載滿籌集的糧草在護衛軍的護送下開始南行,自古行軍打仗,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是兵家上策。
在與竹墨共事的這段時間,原臻深深感受到他沉穩内斂,思慮周全的将才實力。内心自愧弗如。
博斐康複後便不再飲酒,往日都是酒不離身,讓原臻感到匪夷所思。
竹墨安排原臻随船去安南,他和博斐走旱路。原臻無異議,這樣安排最好,他熟悉去安南的水路,源于之前他爹是興修水利這方面的行家。再則,率領幾千人押送糧草以他帶兵的經驗和能力剛好,不算過頭。若遇上海賊和水寇也能應對從容。
竹墨和博斐走的由苗疆進入安南的旱路。皇上給他調撥的是五萬軍馬,押送的糧草也隻是五萬大軍備用的,另外十五萬大軍是老将軍南文忠帶的,走的是由大都到嶺西的旱路再轉進入安南的水路。
三方約定五月初五這天,二十萬大軍在安南邊界集合。
戰車裡,博斐憂慮,“南文忠将軍年歲已高,從大都到嶺西山高路遠,氣候變化異常,不知道他可吃得住。”
竹墨如往常靜默打坐。良久,他輕歎一口氣,“正在憂心此事。朝中淩王黨力保南将軍出戰,這老将軍又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不服老姿态。皇上不得不讓他出戰。”
“按照他出戰的經曆和能力,統領十五萬大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唯獨是他的身子骨,不一定能适應安南那邊的氣候。皇上是個念舊情的人,是希望把這個戰功給南将軍。皇上深謀遠慮,他先是讓我們征集五千精兵,目的不是去安南,而是用這五千精兵護送糧草。一則試探我們的能力,二來也是用我們堵住言官的嘴。”博斐道
“聖上認為我隻有統領五萬軍馬的實力。”竹墨臉色略不好看。
博斐寬慰:“能力和實力上戰場就知道。”竹墨閉目養神。福伯在馬車窗邊遞上熬好的藥,博斐皺着眉不想喝。竹墨睜開眼睛看着博斐。博斐悻悻的端起藥....看他喝完藥,竹墨臉上略有寬和之色的說道,“我以後做決定前,先跟軍師商量,這眩暈症雖不是什麼頑疾,但發病後确實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