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福利院并不是沈桑口中的如同魔鬼一般的地獄。

沈桑也感受到了護工，志願者以及其他一些普通人的善意和親近。

可這些都抵不過沈桑内心所承受的孤獨寂寞，他的朋友一個個接着離他而去，最好的那個也被背叛了他。

發現男孩離開他的那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小小桑瘦削的身軀縮在房間内的牆角，窗外瓢潑大雨，帶着刺耳的雷聲讓他顫抖着。

從那個時候，沈桑就不喜歡說話，不喜歡将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了獨屬于他的一套體系。

如果讓其他人發現了他喜歡什麼東西，他們就會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搶走。

如果讓他們發現了他的弱點是什麼，那麼他們就會拿捏住自己，一言一行都會被拘束。

以前福利院那個總是陽光開朗的小男孩不見了，小小桑換上了冷漠的外表，用帶刺的外表去紮傷所有想和他親近的人。

小小桑知道自己變了，但他不知道為什麼用這樣讓人讨厭的模樣，卻有許多人戶來收養他。

小小桑跟着自己的新爸爸媽媽回家，短暫的溫情之後，隐藏在表面下的真相最是刺痛他的心髒。

那些人根本不是真心喜歡他。

想利用他展現個人家庭的美好換取他們的事業，一旦成功就将他棄在一旁。

因為沒有孩子，将他收養回去，可是生命就是來得那麼悄無聲息，出乎意料，小小桑将小手覆蓋在蘊含生命，載滿母愛的肚子上，感受其中脆弱的生命。

剛開始小小桑還會用渴切的目光看向那溫馨的，融不進去的家庭，渴望着他們能想起自己。

被甩開的手......被冷臉的警告......被翻的白眼......被送回的福利院......被惡意的說壞話......

回到福利院後，大部分熟悉的東西都不見了，變得更加光鮮，更加溫馨，更加溫柔。

越是美好，對小小桑就越是殘酷。

小小的孩子甚至想過用死亡來逃避這一切。

那一晚，小小桑握緊拳頭，用掌心的痛覺來讓他保持清晰。

他的生命無人在意，可他卻不能不在意，這是屬于他的生命，他不會用丢失自己的生命來讓其他人為他感到轉瞬即逝的悲傷。

那天，他蹲在角落看着螞蟻頑強地搬運食物，突然粉紅色占據了他所有的目光。

楚筱對他伸出手，說要帶他回家。

小小桑确實也跟着他們回了家，想象中的讨厭厭惡沒有發生，将他丢回福利院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沈桑在楚家一直生活到了畢業找工作，他不想呆在家裡再打擾他們，就在公司不遠處的地方租了房子。

那個陰郁，不喜歡說話的小男孩，也在成長中慢慢改變。

那個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人也逐漸在他的腦海中淡去，直到回憶不起來。

...

...

如果不是回憶，那個人或許真的會在沈桑的腦海中徹底消失。

比他高一些的軀體，模糊不清的面龐......沈桑皺着眉頭，不斷努力也變不回從前那般清晰。

沈桑接過季瑕遞過來的紙，擦拭臉上的淚水。

紅腫的眼眶将他的脆弱展示在了季瑕的面前。

季瑕緊閉着嘴唇，顴骨處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着，眼珠在瞳孔中攪動，眼白在攪動中混上黑色。

腹腔内的觸手交織在一起，用緊繃的神經來維持本體的清醒。

在桑桑口中，背叛了自己的人就是他。

在桑桑這裡，是季瑕背叛了他。

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消息的季瑕無理地坐在椅子上，沈桑後面講了什麼，他也沒聽進去。

季瑕一時間不能接受自己在沈桑的心中留下的是這種記憶。

這邊，沈桑哭得坐不下去，彎腰将頭埋在雙臂之間。

瘦削的背脊在衣服的覆蓋下還是那麼明顯。

喘息聲起起伏伏，一停之後緊接着的是更加劇烈的喘息。

眉頭從開始回憶的時候就沒松開過，呼吸不上來的酸澀感在心髒上的感覺更加明顯。

脆弱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停頓，鬼使神差地，沈桑擡起頭來，看向已經已經很久沒說話的季瑕。

時間似乎在那一瞬間卡頓了一下。

是我感覺錯了嗎？

季瑕掩飾下自己外表的所有混亂，帶上最讓人類好感的微笑。

“桑桑，怎麼啦。”

鎮定地嗓音讓沈桑排除掉心中那個光是想想都覺得荒唐的想法。

季醫生怎麼會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