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不是看過嗎?”
那時他們剛結婚,爺爺拿出來給她看的。
“我當時沒認真看嘛。”她有點心虛,推推他,“快去拿。”
宋祈對這間房裡的布置很熟悉,徑直去架子上取下一本厚相冊給她。
照片很多,從宋祈的父母到他小時候,還有一張他和Bryce的合影。
那時候的宋祈隻有Bryce的大腿高,戴着車隊的帽子,對鏡頭比個剪刀手。
旁邊就是他和奉宜的照片,她抱着年幼的宋祈站在圍場外。
宋祈的長相随她,骨相優越,哪怕在孩童時期也是個出類拔萃的小豆丁。
相冊往後翻,年紀漸長,這張臉的優勢也跟着越發明顯。
奉宜的眉眼和他相似,偶有幾張獨照,不笑的時候乍一看都有些淩厲,但每張與他的合照都溫柔似水。
“你媽媽好漂亮。”
岑意傾很快把相冊翻完,碰了碰宋祈的胳膊,“還有她的照片嗎?”
宋祈把她膝上的相冊合起來放在一邊,沒接話。
就在她以為他會說沒有的時候,宋祈抿了抿唇,似乎下定很大決心,
“有錄像,你要看嗎?”
她點頭。
于是宋祈從架子上取下一個U盤,帶她到負一樓的影音室。
幕布徐徐展開,他設置好投影儀,坐在她身邊,“很多年前拍的,畫質應該不太好。”
說話間,畫面已經亮起。
女人二十來歲模樣,有一頭柔順的黑發。她正對着鏡頭,方才照片裡總是從容的面龐在此刻卻有些緊張。
畫面裡有些雜音,奉宜攥了攥拳頭,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
等了許久,她終于開口:
“宋祈,我打算等你成年再給你看這個視頻。”
岑意傾的餘光瞟向他,影音室裡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突然握住她的那隻手卻有些許的顫抖。
“你現在還在這裡。”畫面裡,奉宜指指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我跟你爸去寺廟祈福,我說想要一個小孩,然後就有了你,所以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打算叫你宋祈。”
“有點随便,但你忍忍吧,宋祈總比宋福好聽點。”
畫面搖晃起來,奉宜拿起DV機,鏡頭前出現她的孕檢單。
她單手把孕檢單折好,鏡頭一擡,她手持DV的模樣出現在鏡子裡,
“我現在要把這個拿給你爸,如果他太冷靜以至于沒有節目效果,我會把這段删掉的。”
但這段視頻留下來了,因為鏡頭前的男人又哭又笑,嫌自己表情難看,讓奉宜把鏡頭移開。
但她不聽,伸手幫他擦掉眼淚。
和岑意傾拍的那些電影不一樣,這個視頻沒有考究的鏡頭語言,有些畫面甚至是歪斜的,後期剪輯也幾乎沒有,隻簡單做了拼接。
後面跟着奉宜和宋遠聲第一次去做産檢、給未出世的宋祈購置玩具。
她說他好乖,晚上從來不在肚子裡鬧騰,肯定是個女兒。
于是家裡可愛的嬰兒服堆積如山,一直到宋祈出生。
畫面晃得厲害,奉宜皺着眉頭對鏡頭後的宋遠聲抱怨,
“你抖什麼?以後宋祈看見這個視頻都能被你晃吐。”
說完就忍不住流淚,兩個人都哭了,她替宋遠聲擦眼淚,就像他剛知道她懷孕時一樣。
擦完她便嫌棄地看了一眼枕邊的小嬰兒。
眼睛都還沒睜開,小臉皺成一團。
“好醜。”她的手搭在襁褓邊,
“算了,醜就醜吧,乖乖長大就好。”
畫面變黑,視頻結束,影音室裡唯一的光亮消失,伸手不見五指。
他的手依舊顫抖着,被岑意傾反握住。
“我以前一直不敢看這個視頻。”他說話時的鼻音很重,
“我爸把這個當做十八歲的生日禮物送給我,但我還沒來得及看,他就去世了。”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沒有過類似的體會。
她隻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在幼兒園裡玩過家家,因為不知道爸爸該是什麼樣的,所以總是争着演媽媽。
她給“女兒”梳漂亮的發型,做空氣飯,說“媽媽晚上來接你放學”,在短暫的十幾分鐘裡完成自己對母親形象的所有想象。
但奉宜打碎了她的想象,她到剛剛才知道原來所謂母親的角色是從孩子出生前就開始算起,盼着孩子出生,盼着孩子長大,如此構成一個銜接緊密的鍊條,把兩條生命鎖在一起,死生契闊。
别的宋祈都能給她,一如他當時眼都不眨就把全部資産轉給她。偏偏這個不行。
他是在期待中降生的人,而她是岑瑤打不掉的女兒。偏偏這個任她怎樣渴求他也不能轉移給她。
她無言地抱住宋祈,感覺到頸窩有點濕濕的。
過去像是醜陋的傷疤,每多想一秒就潰爛得更深一寸。她隻能想想以後。
對,以後。也許她也會期盼着孩子出生和長大,編織一條緊密的鎖鍊。
不對,她還不知道怎麼當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