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樁姻緣并非你情我願,瞿老爺你已經有二十七房太太了,為何還要強迫她嫁入瞿家?”
瞿老爺面紅耳不赤,反而義正言辭。
“那日要不是我從莊子上将她撿回來,她就餓死街頭了。她這條命都是我救回來的,嫁入瞿家延續香火豈不是天經地義?況且,我們瞿府百年來都是懸妙首富,嫁入瞿府是她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豈有此理!”
程心攸不敢置信,這人居然如此厚顔無恥!
衆人錯愕,沒想到程心攸居然這麼不給瞿老爺面子。
她雙手叉腰,怒目而視,大有好好理論一番的架勢。
“路遇昏倒迷路之人,無論男女、婦孺孩童,不應該是先報官嗎?怎能自行撿回家?”
“你确認過她的身份嗎?萬一是良家女子,莫名被你強行掠走,她家父母可不得痛苦一輩子?”
“你還讓人捆她限制人身自由,居然讓年紀輕輕的她嫁給你一個牙都快掉光的糟老頭?”
“你有生育能力嗎?就妄想子嗣綿延?”
她倒是劈裡啪啦一頓輸出心情舒爽,在場某些人就要肝氣郁結了。
現場死寂般沉默。
直到,任天賜面無表情冷不丁打破沉默:“說得好。”
衆人才漸漸回過神來,悄悄嘀咕。
“這是誰家女子怎地這般伶牙俐齒?”
“什麼伶牙俐齒?滿口虎狼之詞!”
“虎狼之詞怎麼了?她說的确實有幾分道理。”
任天賜沉默不語,搖扇淡笑看戲。
徐夢瑤雙手背在身後,悄悄勾唇。
瞿老爺那張老臉神情變了又變,精彩極了。
“少潑髒水!此女子是從埤城逃難來的,遇見時衣不蔽體身無旁人,隻怕全家都死絕了。我好心收留,倒還成我的不是了?”
“什麼好心收留?你不過是順手撿了!”
程心攸還要理論,卻聽到百姓中不贊同的聲音。
他們說。
“埤城水患确實逃出不少災民。”
“這新娘子一介女流若是無人依仗,怕是下場比嫁給瞿老爺還慘!”
比如,被人伢子賣到最下等的窯洞。
“留在瞿府至少還能有口飯吃。”
這點,新娘子自己也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她真實所求是。
她突然跪着走到瞿老爺面前,生生磕了幾個響頭。
再擡起來時,額前都流出血,淚流滿面。
“瞿老爺,事已至此,不如讓我嫁給大少爺吧!”
程心攸一時震驚到無法言語。
倒是胥子欽最先反應過來,輕笑:“小娘子倒是好膽量,竟将我們在場所有人都算計了。”
他不經意瞥了一眼躲在後側的慧夫人,心裡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是啊,在這個社會背景下,她家中遭災,再無親戚,嫁入瞿家至少能活下去。
相比嫁給不知能活幾年的老頭,嫁給一個不知不覺的植物人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甚至老頭死後,她就是大少爺身邊唯一能用之人,還能徹底改變身份階層。
隻是此招,太過兇險。
倘若她當時不出口阻攔......
程心攸腦内亂成麻,真想把系統抓出來吐槽這個遊戲也太真實了!
每個NPC都是活生生的人,擁有最難揣測的心。
都是千年的狐狸,和誰玩聊齋?
這女子真實目的一暴露,心裡打的算盤,瞿老爺門兒清!
垂眸不過瞬息,他便想到了應對之策。
瞿老爺深深歎了口氣,似是壓抑怒火又似無可奈何:“罷了罷了,我兒也到了娶妻之齡。若不是身患......”
他話說到一半,惡狠狠瞪向新娘:“憑你?連給他提鞋都不配!正房你就别想了,做妾已是恩賜。”
話音剛落,女子連忙歡喜地磕頭謝恩。
“謝老爺、謝老爺!”
似乎故事的走向,是大家都滿意的局面。
婚宴繼續。
瞿老爺又能名正言順的收禮金了。
新娘子也不用強迫自己嫁給一個老頭了。
百姓雖說還是沒能拿回禮金,但至少看了幾十年難遇的熱鬧戲。
至于新郎,換上鮮紅的禮服被人背在背上,毫無知覺地入了洞房。
程心攸這個局外人,看着熱鬧非凡的場面,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直到一天後,他們離開懸妙城時。
在荒郊撞見兩具被人遺棄的女屍。
分别是慧夫人和新娘子。
“愛财之人也重利,瞿老爺如此精明,怎會被女人的雕蟲小技算計?大少爺一日病未除,婚宴就還要繼續。他可容不得人破壞規矩。”
胥子欽永遠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所以大婚當晚暴斃就是殺雞儆猴?”
程心攸看着兩具女屍慘烈死狀,于心不忍。
這新娘雖心底不存懷有算計,但也隻是為了活命。
“那慧夫人呢,為何也死了?”她問。
胥子欽回想昨晚不經意瞥見慧夫人害怕又堅定的神情,難得一本正經,唏噓。
“大概是想順手幫一把,沒成想倒害了自己。”
若為保存瞿府顔面,她可将人悄悄綁了再派人私下告知瞿老爺,不必當衆讓後者下不來台,被迫同意婚事。
程心攸垂眸沉默半晌。
最後冷冷地問:“胥公子絕頂聰明,既然什麼都算到了,就不想做些什麼嗎?她們,可是你的子民。”
沉默震聾于耳。
胥子欽咬緊下颌看向地上那兩具女屍,不知在想什麼。
任天賜全程不語,倏然用術法炸出一個大坑。
與程心攸一同,将女屍葬入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