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深時,四野隻剩噼啪的木柴燃燒聲。喬硯深從原本發呆的狀态中忽的回過神來,看向篝火,發覺其光芒黯淡了許多。
先前幾人撿了不少柴,唐懷柔似乎很喜愛燃燒得極其熱烈的火焰,将其添得很旺,以至于沈離夏坐得比她們都稍遠兩寸。不過夜晚确實寒冷,尤其是山林間。
也許她該再添些柴火了。
喬硯深低下頭,正要找沈離夏剛剛擱在旁邊的撥火棍,卻發現對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一雙墨色的眼瞳安靜地望着自己,火光在其中晃動,又映亮她半邊臉龐,沿着脖頸描摹,流入衣襟。
“不繼續睡麼?”她輕聲問道。
沈離夏清了清嗓子,有些僵硬地坐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從學姐肩上轉到了膝上,感受到後腦的柔軟時幾乎又險些像之前那樣不敢睜眼,隻差跳起來忏悔道歉。但學姐看着并不介意,多少讓她放下心來。
“有些渴了。”沈離夏搖搖頭,從儲物袋中拿出水壺灌了兩口。她喝得小心,沒有發出多少聲音。喬硯深在一側看着她喉嚨微微起伏,别過了視線。
兩人在靜默中相對一會兒後,沈離夏忽然開口道:“學姐,我好像看到林子裡有什麼東西。”
她擡頭去指前方林中的某處,喬硯深沿着看過去。視野中并無異樣,修士的五感比常人更靈敏的情況下她也未捕捉到什麼動靜。但沈離夏的表情并不像是在捉弄她,喬硯深便不急着回應,耐下心一面細看,一面用靈力掃過。
在視線落到其中一處林木的縫隙間時,她瞳孔微縮,疊于膝上的雙手攥緊了底下的衣物。
似是有一縷幽幽的冷光閃過。
喬硯深回頭看向沈離夏,對方面上無懼色,隻是聚精會神地盯着那邊,微微眯起雙眼,似是想看得更清晰些。她摸上長劍,金屬摩擦的聲音清晰可聞。
沈離夏靠近一些,按住了她的手背。
“不對。”她注視着那閃爍的冷光,小聲說着,“它并無靠近之意,而是......在觀察,嗯,也許該說是懼怕着我們。”
又或者隻是我。
“暫時不要管好了,我能感覺到它沒有惡意。”
喬硯深不由得擡頭多看她一眼,心中的疑惑又增一重。她很想問對方為何能感受到那疑似鬼魅的存在的意圖,但還是将話語咽下去。就像她也隐瞞了許多秘密未曾同沈離夏說過,對方亦無需對自己全然坦誠。
沈離夏盤膝坐在一邊,撿過幾根樹枝,拿出小刀慢慢削起來。她劉海垂下,雙眼在發絲間若隐若現,随削刻的動作晃動。喬硯深沒有靠近,目光卻被吸引過去,聽着輕微的聲響,注視着她将樹枝削成類似箭矢的尖頭,在末端切一道後插入樹葉作箭羽。
原來是會用弓麼?怪不得見過她擺弄彈弓。
削了約有十來支後,沈離夏把它們收入儲物袋,沒有擡起頭,十指相抵、交纏着。
“學姐,這一路上......”喬硯深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見對方咬了咬下唇,“我會連累你麼?”
喬硯深聽出她嗓音中的不安,歎息一聲,溫聲道:“不會。沒有人會這麼覺得,離夏......你是我們中的一部分,必不可缺。”
無論是多少次,她都會這麼說。
你很重要。我從一開始就這樣想——謝謝你在那時選擇呼喚我,讓我找到了你。喬硯深靠過去一些,大半夜的守候讓她也感到了些許疲倦,聲音輕如一縷煙塵,若不側耳仔細傾聽就會變得含糊。
沈離夏纏絞在一起的手指分開,微微握緊,聲音中帶上了一分輕快:“謝謝。”
“明日我們去找支品質好的青竹。”
“好。”
第二日,四人穿過山林到魁州入口處,見一破舊牌匾,上面魁州二字有些模糊。沈離夏環視一周,分明是城口,這裡卻沒有像長州那樣的守衛,反倒四下無人,顯得極其空寂。
“真像專程設下的計謀。”她聳肩道。
“再往裡走些就能見着人,不過那些人很是詭異,道友稍後莫要被吓着了。”席夢思帶領三人往城中走,身上檀香比昨日濃了些。沈離夏有些難以适應,總覺着這氣味陰冷,便慢慢移到隊伍最後走着。
袖角傳來被拉扯的觸感,沈離夏低頭一看,是喬硯深的手正捏着自己衣袖。對方換到并排走的位置,将她牽在身旁。
沈離夏不由感到些許微妙——她又不會忽然丢了。
然而已經在夢境中體會過一次不知不覺間弄丢小學妹的心情的喬硯深并不會管她,察覺到沈離夏縮手也隻是不容抗拒地牽得更緊了些。
行至街道上,周圍零星有了人影。農夫挑擔走過,大人攜稚子匆匆趕集。沈離夏目光随意掃過,不料正好對上一人視線,看到對方雙目圓睜,瞳孔顔色極淺,邊沿已呈渙散趨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原本因一絲熱鬧的人氣而松快的心情瞬間消散。再看看别處,隻見同樣有人在盯着自己,甚至是拉上簾子的閣樓背後也似乎存在着一雙詭異的眼。
沈離夏的手不易察覺地顫了顫,趕緊收回視線,趕着學姐的腳步,與她走近許多。
同時,其他三人也正以靈力傳着話。
“那農人扛着的桶中空無一物。”席夢思先一步以靈力将念頭傳給其他三人。
“切勿亂看,此處人雖不作聲,卻一直在盯着我們,恐怕正盤算着什麼。”唐懷柔提醒着。
“他們……為何都是男人?州中女子去了何處?”喬硯深問道。
“這正是我先前覺得詭異的地方。但景州那邊的人告訴我,她近日見到不少魁州口音的女子。”席夢思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