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化為鮮豔流光,一道過去被其勉強閃開,卻又受靈力牽線,迅速回旋,穿透對手身軀。未聽見血肉淋漓之聲,沈離夏疑惑轉頭,卻見那魔修如蠹蟲見火,自傷口處開始腐化,迅速化為一團漆黑濁氣,被火焰燒得盡數消散。
魔修再偏魔,也應是血肉之軀。可眼前又是怎麼一回事......
不等她細思,身前人已經一刀揮下。她來不及去擋,隻覺後襟一緊,轉眼間秦世英已攔在身前,橫刀替她擋下攻擊。
魔修氣力驚人,秦世英作為普通人,即便習武,也被此蠻橫刀氣震得手上一麻,虎口開裂、臂上道道血痕綻開,鮮紅湧流。沈離夏見血便心中急躁,縱身擡拳攻上,如疾電劈面而來。十二分力氣結結實實落于那魔修身上,火焰湧起,将那黑氣也一并焚毀。
“仙師如何,可有受傷?”秦世英不顧自己傷勢,轉身關切問道。
沈離夏聽得沒來由郁悶,心中卻又泛起暖意,表面冷哼一聲,為她驅散正要侵蝕而來的黑氣,“這話應當是我問你吧,殿下。早說了修士都難對付,為何要替我擋刀?若你有事,我可就拿不到四靈卷軸了。”
秦世英見她一幅别扭樣子,笑道:“可仙師若有事,此行也不會順利。況且常言道權高則任重,我未來要做一國之主,自當有保護身邊人的意識。”
話音剛落,水流迸濺之聲響起,最初細微不可聞,緊接着好似巨獸如水、海天相接,激起一片驚濤駭浪。兩人往這聲音來源看去,見是江面之上,白衣女子正提劍斬去,劍意所及之處,江水轟然激蕩,其中水色靈力流轉,将水浪化作鋒利光影,有如狂風暴起。
而她對面兩人不敵這般攻勢,身軀破碎為黑霧散去,被江水侵吞無影。殺氣驟然收斂,原先淩厲的江水竟瞬間柔軟下來,坍圮為細細雨絲,落于江面之上,回歸原處。一切不過一息,可剛柔變換、清濁轉化盡數體現。
一江之上,竟見海納百川之景。
喬硯深轉動手腕,收劍入鞘,衣袂翻飛,墨發微微揚起。四下寂靜,霧氣漸散,她知曉是魔修都被解決,于是轉過頭去,看見秦世英與沈離夏雙眼發亮,一時忍俊不禁。
“離夏和殿下都做得很好。”她笑得眉眼彎彎,本就柔婉的面容此刻更顯溫和,當真如畫本子裡那明鏡止水、光風霁月的仙人,聲音又悅耳,聽得沈離夏耳尖發燙,不覺間抿起唇,心上一陣熱意。
問道之後,嚴雪涯驚于她野心,又知自家徒生素來深思熟慮,自然也不會胡言亂語。當喬硯深以為師尊要責備自己想法荒謬時,嚴雪涯卻叫她日後常去參悟各方山河湖海,以化神之力攜她去往其他地處參悟不同水流。參悟過後,兩人便坐于霜刃峰殿内,面對論道,又提劍切磋——或者該說是她去接嚴雪涯各種劍招。
起初,她對此很是迷茫,慢慢才理會師尊用心。如嚴雪涯居于霜刃峰上,修士無論是體、氣,還是魂靈,實際與天下走獸無異,亦同凡人,都來源于自然。大道至簡,于自然中循環不息。寒霜劍意因凜冬而成,那麼她對于五行之水的參悟,自然也同自然中的水質息息相關。
剛剛那一劍,便是她長久以來學習的結果。
年輕的皇女不禁誇,聽仙師這般說,一下尾巴都翹起來,興緻高昂道:“原來仙師也在看這邊!方才我為沈仙師擋下那一刀——”
沈離夏伸手,不輕不重地捏上她胳膊,“好了,你手上還流血呢,來療傷。”
船家繼續撐船,三人坐于船上,終于靠在一塊。喬硯深将靈力掐到極細微,為秦世英調整氣息、驅除入體魔氣。沈離夏則在旁邊為她上藥。紗布包好,柔和的涼意在血液中流淌,秦世英舒了口氣,隻覺神清氣爽。
“未曾想過仙師還精于岐黃之術。”
“略有了解。”喬硯深低下頭,檢查過傷口包紮情況,确認無誤後便收回靈力。
經過一番激戰,加之長久神經緊繃,秦世英一時難免困倦。沈離夏見她開始打呵欠,歎了一聲,道:“殿下不如休息一會兒。”
說罷,她又向撐船士兵問道:“還有多久到第三域?”
“翌日上午。”
沈離夏手一揮,“好了殿下,睡會兒吧。”
秦世英搖頭,隻道自己作為皇女,又是騎兵隊的人,不能放松警惕。她從船上帶的行囊裡拿出幹糧,正說吃一點東西提神,不料被沈離夏奪了過去。
對啊,仙師們也要吃東西......
打算拿更多時,幹糧卻被塞回懷裡,不比剛才冷硬,而是冒着絲絲熱氣。盡管隻是用于果腹的東西,可烘熱了卻還是有着點點香氣,比冰冷的更讓人有食欲些。
秦世英擡眼,見沈離夏聳了聳肩,手裡紅光消去,“熱的還是比涼的好吧。”
一股暖意流過全身,江上寒涼,秦世英此刻卻不再覺得冷清,微笑道:“多謝仙師。”
天色漸漸暗下,沈離夏似是想起什麼,叫道:“學......啊不,師姐!你不是會占星麼?現在天上似乎有星星,要不要替我們殿下算一算?”
秦世英聞言,擡頭看向天際。此處視野寬闊,夜空之景清晰映入眼中,微紅的光亮猶如一片火焰,照得漆黑也染上淡淡的豔麗色澤。
她驚呼道:“第一次見如此亮的晚空!”
然而喬硯深面色卻不算好看。她望着頂上,眉頭緊皺,雙眼微微眯起。夜間本應有更強烈的風,此刻也靜下來,像霜結在空氣裡,遲滞不動。
紅光閃爍,晦明不定,時而光芒大作,時而暗似星辰消逝——是熒惑守心之貌。
是天下大亂的預兆,亦是說君王暴政,昏庸治事。
而這南國之主,如今并非秦世英。因此——
對她們而言,反倒該說是吉兆。
南國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