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羽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他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看着刺目晃眼的天花闆。

昏迷的時間裡，他又完完整整夢到了第二世的那段經曆，無盡的絕望侵吞他的理智。

媽媽……

為什麼媽媽沒有來帶走他？

難道媽媽真的也對他失望了嗎？

他的人生被過得一團糟，唯一愛他的人死在了他生日當天，死在他任性的要求下。

可他卻死不了。

一次次的重生，帶來的不是新的希望，而是永無止境的囚籠。

好累。

好想去死。

呼吸機源源不斷送來新的空氣，随着燕清羽的情緒起伏，淩亂的氣息嗆進肺管裡，在狹窄的管道中擁擠撞擊。

“咳、咳咳——”

他蜷起身子，止不住地咳嗽，聲音沙啞得像是瀕臨窒息，幾乎隻剩下摩擦産生的氣音。

守在床邊坐着假寐的姜雲簡立即驚醒。

“清羽！”姜雲簡操縱輪椅靠近床邊，連忙按下床頭鈴，“醫生！快來人！”

燕清羽痛苦地蜷縮在床上，呼吸口罩被扯落，手背的細針也在掙紮中脫落，傷口不斷滲出細小的血滴。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咳嗽的氣息聲愈發微弱。

姜雲簡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握住他另一隻手，慌亂又無措地一遍遍安慰。

“别怕，我叫醫生了，醫生馬上就來，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不稍片刻，被調來專門負責燕清羽的謝華良趕到，身後還跟了好幾名護士，圍在燕清羽的床邊查看他的情況。

姜雲簡原本想抽手，讓出位置，卻在手心離開的瞬間被燕清羽緊緊地反握住。

燕清羽的力道很重，像是極端痛苦下的本能，是完全不屬于他這具病弱身軀能有的力道，幾乎是想把姜雲簡的骨骼捏碎。

姜雲簡沒有抽手。

他放任燕清羽的施力，在周邊嘈亂的謝華良指揮護士，以及護士的反饋聲中，隻能聽到燕清羽極其細微的，近乎于氣音的嗚咽。

輕得像根碎屑中的木刺，不知不覺就紮進姜雲簡心髒裡。

謝華良檢查過後直接給燕清羽打了鎮定劑，片刻後，燕清羽才終于漸漸平緩下來，昏睡過去。

生命檢測儀器顯示數值良好，謝華良松了口氣，讓護士們先離開，将針管裝進透明袋子裡準備帶回去處理。

謝華良：“這本來是常年給你備着的鎮定劑，沒想到先讓你家小先生用上了。”

姜雲簡皺眉：“清羽怎麼樣了？”

謝華良歎氣：“身體沒有其他問題，是精神疾病引發的窒息和抽搐。”

姜雲簡心一沉：“精神疾病？”

“嗯。他的心理問題應該已經發展成精神病了，和你不相上下。”謝華良又歎一口氣，“你說你倆這事鬧的，一個沒治好又來一個。這是非要逼我去考一個心理醫生從業資格證啊。”

姜雲簡沒回話，直接問：“清羽的能治好嗎？”

謝華良：“難說。你都不樂意治，你能指望他樂意治？”

“……不一樣。”姜雲簡微垂眼睫，眸色晦暗不明。

謝華良聳了聳肩，不和他這種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總之這段時間不要再讓他受刺激了，也記得看好他。我覺得他會有輕生傾向。”

姜雲簡握緊輪椅扶手。

謝華良記錄完燕清羽的情況，收起筆：“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

姜雲簡：“嗯。”

謝華良轉身離開，臨出門前想起什麼，回頭：“等會我給你發個資料費和考試報名費，你記得給我報銷一下哈。”

姜雲簡：“……”

姜雲簡：“知道了。”

謝華良終于離開，姜雲簡重新把視線放在燕清羽身上。

打過鎮定劑後他的呼吸平穩許多，不再需要借助呼吸機，此刻隻是重新挂上點滴，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燕清羽的臉色比之前都要蒼白，氣息輕飄飄的，仿佛随時都會散盡。

姜雲簡安靜地守在床邊，這次沒敢再有任何分神。

一個小時後，鎮定劑的效果過去，燕清羽又一次睜開眼。

他平靜無神地眨了眨眼，過了會兒消化完自己還沒死的事實。

“……清羽。”姜雲簡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燕清羽偏頭看向他，狀态和之前看起來差不多：“嗯？”

平靜得像是一個小時前的痛苦掙紮完全不存在。

姜雲簡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隻問：“餓了嗎？”

燕清羽閉眼，聲音很輕：“嗯。”

姜雲簡：“我讓陳叔送早餐過來。”

燕清羽沒再回答。

姜雲簡上前幫燕清羽調整好病床的高度，在片刻的沉默後，忽然開口：“謝華良說，你是長期飲食不規律的胃潰瘍。你知道你有胃潰瘍嗎？”

燕清羽平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