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灼沒有接話,窗外一陣喧嚣,吆喝聲笑聲談話聲起起伏伏,旁邊桌上一對男女時不時瞥一眼二人,低聲交談着什麼。
“嗯。”他道:“我們現在去找雨藩,找到她,讓她破解浮風咒,送我們回天界。”
玉衡知道他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喉嚨裡發出幾聲悶笑,将噙在眼裡的淚珠眨呀眨,化成水霧,道:“好,我陪師尊。”
這時桉炫卻忽然從門外跳進來,虎視眈眈地瞪着玉衡,那模樣活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想打人又舍不得似的。
玉衡忙撤回手,低着頭,輕聲地叫了一聲:“師伯……”
桉炫哼了一聲,别過頭去:“滾蛋滾蛋,我不想看見你!”
“對不起師伯,我還不能……”
“不能什麼不能!讓你滾你聽不見嗎?你是想把你師尊害死才好是不是!”
葉灼見情況不妙,忙插到中間道:“你們别吵了。”
“為什麼不能吵!我還沒說你呢,葉灼,你早就知道和他呆在一起,你遲早得沒命,為什麼你還要收他為徒,還要帶他去水鏡淵,帶着他來人界?為什麼無時無刻都帶着他,你就那麼想死嗎?!”桉炫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用手匆匆抹了把臉:“如果當初,當初我知道你和他之間是這樣的關系,我就不讓你收他為徒了,都是我,我……”
葉灼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想哭又哭不出來,最後歎着氣打斷他:“不是你的錯,玉衡降世,無論多遠都會對我造成影響,何況把他放在我身邊更安全一些,以免……”他頓了一下,道:“所以當時就算你當初沒給我提那個建議,我也會留下他的。”
桉炫帶着哭腔,含糊不清道:“可我就你一個朋友了!我就你一個朋友……你死了我怎麼辦啊,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他這時顯然已經崩潰了,抱着頭蹲在地上,引來一樓二樓的無數雙眼睛。
“桉炫……”
“你别和我說話!”
“……”
桉炫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又抹着臉道:“你那麼想死,好,用不着玉衡,我來!”說着竟揚手召出長劍,直抵葉灼額頭。
葉灼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最後扯着嘴角,歎道:“你殺不了我的。”
“怎麼殺不了你!你又不是不死之身!”
葉灼張了張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真是。
不然多年前他被熒惑萬箭穿心,他還能活着站在這裡?
桉炫舉着劍,見他神色複雜,嘴抿成一條線,一語不發的看着自己,他一愣,劍鋒偏轉:“你真的……”
隻有玉衡才能……
“……”他能說什麼?他還能說什麼……
葉灼眨了兩下眼角,散去眼中水霧,勉強道:“是啊。”身後的手已經攥握成拳:“玉衡,你先上去。”
“師尊……”
“回去吧。”葉灼背對着玉衡,眸光微垂。
良久,身後傳來不輕不重的哒哒聲。
桉炫側着身,吸了兩下鼻子道:“你要說什麼?”
葉灼将手背在身後,大拇指不住摩挲着食指骨節,面上無異,隻是額間緊緊擰成一個川字。
“你說啊。”
“……”
“說啊?”
“……”葉灼張了張嘴,複又閉上。
“你說啊!”
“你……”
“就是玉衡。”葉灼打斷他,眼眸垂落,筆直地盯着地面,聽見陣陣喘息後,又皺着眉擡起頭:“隻有玉衡能殺我,也隻有他能殺死我。”天間傲雪,平原紫微。
葉灼明顯看到桉炫踉跄了一下。
他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客棧内變得異常安靜,連同那些喧嚣和細語沉入。
時不時傳來珠簾碰撞的叮當聲,銀翠羅幕。
桉炫出冥界的時候,還能強裝鎮定,給别人擺出一副笑臉,和葉灼禦劍回來時,也能勉強止住心中煩悶,就算昨晚葉灼告訴他真相,他也能隐忍着不發作,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真的快瘋了……
人人都道紫微星為天上星君,地下真神。他有着最高的榮譽,受萬人敬仰,萬人供奉,那般高不可攀,坐立神壇。
可是沒人告訴他,沒人告訴他,紫微星是要這樣才能死的啊!!!如剝皮抽骨,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