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鼠伸出自己的左爪,正是一塊黃斑,隻是圓乎乎的,點在爪爪上,隻聽他道:“我叫圓圓,最合适了。”
狐狸摸咂摸咂這個名字,點點頭,自己有主意,這很好嘞。她又看看背上黃,背上黃搭着爪,吱吱:“大王是顔色做名字,我也這麼叫好了,就叫小黃。”
這次是真的齊備,諸位都有了名字,這實在喜氣。
狐狸心裡有了頭緒,這時節到了夏天中,暑氣沒有那麼盛,但漸漸開始下雨;一眨眼的功夫,三日後,狐狸就要下山去。
下山這日,前一夜剛落雨,山林潔淨如新,翠綠盎然。
站在山林邊緣,狐狸在大樹後變作人身模樣,渾身衣裙鞋履,皆是仿照人間形制,苦楝花粉白的顔色格外明秀;她不大會編頭發,于是在蟬娘、條條等飛上飛下的幫忙中,隻将滿頭秀發編成一條長辮子,黑壓壓的。
狐狸用少年擺供奉所留下來的牛黃紙,将苦楝樹下的野參包裹,從林中走出來。
小山鼠們不好落在身上跟随,便偷溜跟在身後,反而墨團最簡便,大剌剌飛在空中,偶爾盤旋。
這時辰正是凡人們午睡的時候,狐狸掐準了點,獨自走過田埂,地上軟泥濕潤,前幾日夏雨陣陣,稻田中水汪汪一片,倒映着藍天白雲。
村子中安靜得很,連狗叫聲也不聽,狐狸抱緊了懷中的山參,走到了院牆外的花圃前,墨團落在院牆上,大聲叫:“大王!院子裡都沒人呢!”
狐狸正要答話,卻忽然聽身後門扉一響,她轉過頭去,卻見正是“芮娘”家,可走出來的不是那個姜紅裙子的姑娘,卻是個年長些的婦人,兩人對視,那婦人一時也愣了。
這婦人上下看看眼前的姑娘,隻見是個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段窈窕,穿着一身粉衣裳,編個粗辮子,鞋子上沾着泥;再看樣貌,面白如雪,眉心一顆小痣,可是忍不住讓人去看的,卻是一雙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掬着兩泓清水,看起來實在标緻極了。
婦人打量狐狸,狐狸也觀察婦人;隻見這婦人是個圓臉杏眼,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穿着繡花藍衣,滿頭濃密的黑發绾成發髻,用根銀簪子,太陽底下亮閃閃的,整齊又幹練。
婦人約莫是個熱心腸,不等狐狸自己開口,便率先走過來幾步,問道:“姑娘這時候在此處作甚?可是來尋親的?”
狐狸眨眨眼,這才趕忙淺笑着開口:“不是,我是到山裡采藥的,這才出來。”
婦人聽了,這才注意到這小姑娘懷裡抱着個紙包,她笑着走上前來看,狐狸也不遮掩,将那土參露出來些形狀,卻聽這婦人登時驚喜道:“喲!這樣好的野山參!姑娘可真是一把好手!”
狐狸含笑,心内還想着怎麼說話,又隻聽這婦人笑着道:“聽姑娘說話,想是個外鄉人,我姓姜,都喊我姜娘子,姑娘也這麼喊我就是。”
“姜娘子。”狐狸順着喊了一聲。
姜娘子笑着道:“姑娘可要賣山參?”
這話正是狐狸所想,于是她忙點頭,姜娘子道:“你等着,這戶人家就收山參,這會子也該起來了,我這就去敲門。”
說實話,狐狸下山,心裡還有些惴惴的,這婦人從身邊走過,狐狸也不好開口;隻見這姜娘子走到有花圃的院子前,咚咚咚三聲,門内就有人應:“來了,稍等、稍等。”
狐狸耳聰目明,聽見院子裡腳步聲越發近了,再看眼前的院門,便被拉開,出來的正是那日蒼老些的人,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姜娘子身上一瞬,便又轉到了狐狸身上。
“村長,你們家恒兄弟不是要山參嗎,瞧,這就有現成的了!”姜娘子說着,便笑着側開身子。
這老人走到狐狸跟前,狐狸将山參捧上前給他看,老人捋捋花白的山羊須,笑了:“這山參好哇!根形完整,皮順條清···”
他話還沒說完,狐狸将紙包一抖,整棵的山參便顯露眼前,隻聽這老人一頓——怨不得他驚訝,山參前不久才得了狐狸靈氣滋潤,一瞬間得了多少造化,如今渾圓整實,大如兒臂。
老人擡起頭來看看狐狸,又低頭看看山參,“老朽怎麼稱呼姑娘?不知道姑娘願意賣多少銀兩?”
“鞠衣,”狐狸微笑,心内撐起一股勇氣,和他道:“老先生看着給便是。”
這老先生掂了掂山參重量,便将狐狸請進院中。
狐狸心内緩緩舒了一口氣,一回頭,條條終于趕到了樹上,眨巴着眼睛:“大王!”
惠風和暢,狐狸想,這人間大約也不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