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來眼見狐狸嗆到,趕忙遞過去桌上的茶水,“快喝一點,鞠衣姑娘。”
狐狸拿起來茶盞,心虛地往嘴裡倒了大半杯白水,正恰好,躲過了接下來的話。
收拾好碗筷,賀清來還是找出自己的油燈,連同給狐狸準備的夜宵饅頭,送到狐狸手中。
狐狸走出院子,忽然想到重要的事:“賀清來,明日我把米面給你送來。”
“好。”賀清來遠遠答應一聲。
狐狸身後傳來踢踢踏踏的爪子聲,她一回頭,豆兒黃興高采烈踩着夕陽,追着自己的影子回來。
跑到院門前,碰見狐狸,卻猛然刹住,夾着尾巴,耷拉着耳朵,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往院門靠近。
狐狸疑惑,豆兒黃這副樣子,倒像很怕她似的。
狐狸不在意,算啦,算啦,不和小狗計較;她端着饅頭,舉着燈,手裡還抓着藥方,高高興興回了自家。
今日買的桌子派上了大用處,恰在窗頭,狐狸點了燈,舒坦倒在床上,一個字一個字去看,繼續從頭讀:“麻黃湯,麻黃四節···”
第一段讀完了,隻聽窗戶一響,小黃牽着蟬娘、蟬娘牽着圓圓,圓圓身後跟着小晏和條條,幾鼠一溜從窗戶處爬進來。
個個肚子圓乎乎,想來出去找草籽和果子,也吃的差不多了。
白雀率先飛進來,尖尖嘴還銜着紅透了的紅醋栗,落在狐狸支起的膝蓋上,探頭來看。
狐狸挪開藥方,看着白雀:“怎麼啦,墨團。”
小雀将紅醋栗擱在狐狸手心,狐狸一張嘴嘗嘗味,墨團才叽叽喳喳問:“大王!你這是在做什麼?”
“背藥方。”狐狸回答,又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字上。
“怎麼還有火嘞?”條條謹慎地遠離高幾,站在床頭看着燃燒的跳躍燭火。
“燈,油燈,賀清來拿來給我用的。”
小鼠們爬上竹床,懶懶蜷縮一團。
玩鬧一日,早就累了。耳邊隻有狐狸的聲音:“上四位,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
夜色壓下,噗楞一聲,從窗紙下竄進來的風吹滅油燈。
條條在狐狸頭邊上睡得正香,大尾巴上的毛有一下沒一下掃在狐狸臉側。
藥方被狐狸捏在手中,她長長打了一個哈欠,慢慢閉上了眼睛,嘴裡無意識嘟囔:“覆取微似汗、不須···不須賀清來······”
夜深了,圓月清亮如玉盤,狐狸罕見做了夢。
夢裡隻有不斷飛舞的幾個大字:杏仁七十個···甘草一兩···旋轉啊旋轉,忽然變成了一個個發着光的功德,一粒粒飛入狐狸内丹,狐狸不自覺在睡夢中笑。
第二日,狐狸是被賀清來敲門送飯的聲音喊醒的。
狐狸散着頭發,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圾拉着鞋子去開門,賀清來看她一副沒睡好的模樣,忍不住笑,将手中的早飯遞過:“鞠衣姑娘,我先去杜爺爺那裡,你若沒睡夠,再睡一會也無妨。”
狐狸手裡還抓着皺巴巴的藥方,她點點頭。
話雖如此,狐狸吃完早飯,再次編好頭發,還是到了杜村長家,恰好趕上杜爺爺講解方子。
搬來凳子在賀清來身旁坐好,隻聽杜爺爺講:“此為辛溫解表劑,用于風寒等症,可發汗解表,宣肺平喘。”
“需記風寒症狀,多惡寒發熱,頭身疼痛,或無汗而喘···”
杜爺爺講的盡興,可是狐狸聽得暈暈乎乎,什麼叫發熱?脈浮緊又是什麼?還有舌苔薄白···不懂,一個字都不懂。
杜爺爺看眼前姑娘,從他開始講解表證起,眼神就越發迷糊,一副随時眩暈模樣。
果然,等賀清來通過了杜爺爺的提問,鞠衣光榮留下,賀清來去切藥,杜爺爺又一個字、一個詞地和狐狸講解。
狐狸聽了大半晌,這才知道,原來凡人病痛,種類繁多,各有不同;這實在是個學問,狐狸還要鑽研才是。
午後杜爺爺又抄出兩份藥方子,交給二人;知道狐狸不識字,杜爺爺便先給狐狸讀了一遍。
“藥方深奧,不是背下來就能懂得,明日我繼續講麻黃湯的用效起法,這是麻黃加術湯,用效相似,今日背下,明日我一起講解。”杜爺爺又遞過來一套東西。
狐狸看看,毛筆、紙張、還有一個小硯台,一條墨。
她不解:“這是做什麼的?”
杜爺爺道:“學醫不能不認字,更不能不會寫,這是我孫兒曾用的文房筆墨,鞠衣,你先用上,每日寫出兩個大字便好。”
狐狸接過來,隻見白紙上寫出“麻黃”二字,一筆一劃,詳細非常。
杜爺爺的字格外大氣,用狐狸的目光來看,便如一棵多年老樹,伸展枝節,根深穩固。
接下來的半個月,狐狸每日寫字,每日背藥方,暈暈乎乎聽講解。
大字嘛,她也知道自己學了三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