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實則是件很累人的事情,午後時分,太陽熱氣曬得衆人大汗淋漓,就連赤腳站在水田裡,似乎也成了件好事。
狐狸手中的秧苗又盡,她直起腰身,一仰頭便是白燦燦的太陽,看得一時晃眼,連忙放平腦袋,猛眨了幾次眼,這才驅趕走那五彩的斑點。
身後是一茬一茬的秧苗,狐狸小心跨過,水波蕩漾。
沒人言語,狐狸安安靜靜繼續插秧,不久之後,夕陽斜照,才又響起衆人疲乏的聲響:“該回家了。”
“秧苗得收好,小桃,快來!”
狐狸回頭看自己的秧苗,一捆已盡,另一捆還剩下多半,狐狸将其摞在田埂角,擦擦額頭薄汗,嘟囔:“怎麼還有這麼多?”
隻有狐狸的田小,連賀清來那瘦瘦長長的田地也有三畝,可如今一看,竟還是狐狸手慢,插秧最少。
白雲從腳下飄過,狐狸咬唇歎氣。
“怎麼歎氣?”賀清來在身後田埂上站定,微微低頭問道。
“賀清來,我是不是太慢了?”狐狸指向水田,半畝田也隻過半,疏密有緻的稻苗矗立,綠泱泱一片。
“不慢,衣衣的水田整齊好看,秧苗間距也恰到好處。”賀清來說。
狐狸走上田埂,拍拍圍裙上濺起的泥點子,有些已經幹透,稍稍掃過便落下。
待夜幕降臨,狐狸卻還坐在桌子前,沒有上床休息的意思。
條條從帳子内鑽出腦袋,殷勤道:“大王,來休息啦!我給你扇風!”
“多謝條條,你早些睡吧。”狐狸答。
蟬娘從條條腦袋下探出:“大王,你今晚還要去澆灌水田嗎?”
“不去了。”
“那怎麼不睡,大王有煩心事?”小晏好聲好氣問。
狐狸扭頭看去,小鼠們天真地眨着眼睛望着她,狐狸稍一猶豫:“我想再等一會去插秧呢,我的手慢,早些弄好咱們的田,可以幫杜爺爺、林婆婆插秧種田。”
林婆婆的田由杜村長一起照看,雖則去歲會尋人幫工,但大多要等村内人忙完自己的,總要晚一些。
況且狐狸不熟練,今夜便心心念念,恨不能早些出門,一夜之間将衆人水稻統統種上。
“那我們一起去吧,大王!”墨團飛出,落在狐狸面前,十分歡快。
狐狸遲疑,“插秧···”
“前幾日大王灌溉水田,我等幫不上忙,今日插秧興許可以,實在沒法子下手,我們再回來也不遲!”小黃說。
這麼想也是,狐狸點頭,走到床前,伸出兩臂:“那我們去試試吧。”
得了狐狸允肯,小鼠們歡快興奮地攀上狐狸雙臂,青蛇擡起腦袋看了一眼,慢吞吞跟上,圈在狐狸腕上。
月色下又迎來這熟悉的影子,隻是今夜一瞧,肩頭上一、二、三···齊刷刷好整齊的小腦袋。
稻田靜谧,遠遠看去清亮一片,小鼠們從狐狸裙角滑下,贊歎不已:“原來插秧就是如此!真厲害!”“秋天又可以吃新稻谷啦!”
狐狸挽起褲腳,赤腳走入水田,“你們瞧,插秧隻需用三四株,牢牢插進泥土裡就行。”
小鼠們立即回神,探頭探腦,看狐狸動作——這并不難,加之橫距、株距等已有成型稻行比照,不需再費心什麼。
再看稻苗身高,隻有四寸有餘,輕飄飄的,不必顧慮重量。
條條已經躍躍欲試,率先抱過三株稻苗,“撲通”一聲跳下水田,水花亂濺,幸而身子大,正沒過腰,于是膽大起來,踏着步子,爪爪用力,将稻苗插進泥土。
其餘小鼠見此情形,來了勇氣,接二連三跳下水田,勞作起來。
至于小晏,他雖眼睛不大好用,但也和墨團互相配合,身負稻苗,将秧苗與衆鼠周轉往來,省去不少氣力。
青蛇本是水蛇,如今真是興奮,尾巴帶着青苗,一個猛紮,躍入水中,隻見水面漣漪輕微,而水下迅捷直沖,倏忽間便到了最遠田頭。
狐狸擡頭一瞧,青蛇将腦袋露出水面,而青苗被她壓入水下,狐狸喊道:“别泡水啦,快幫忙!”
“知道了,狐狸。”她懶洋洋回答。
青蛇不愛呼喊狐狸那“鞠衣”名字,自己也不屑“青青”二字,私下裡偶爾應答,如今便隻呼真身名,懶怠更改。
青蛇尾巴向下帶去,瞬間便有秧苗青葉破水而出,潇灑地甩着水珠,盎然立在月光下。
蟬娘咬着稻子穿梭,小黃謹慎地比對着稻苗間距,好似在對待什麼極其精細的事情,比他吃花生糖還小心,墨團左右指揮:“右邊!右邊!再左一點!”
圓圓腳下踩着濕泥,剛插好秧苗,便很舒爽地倒下,面對一池天光:“好舒服嘞,洗個澡!”
狐狸無奈莞爾,隻能小心越過,繼續插秧,她早知道是這個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