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樂宅上下,紅綢錦緞,盡是前來緻賀禮的名家。
周彙彙也應邀前來唱戲,卻遲遲不見擎枝弟身影,下台後,擱底下問東問西。
恰巧碰着樂家管事拿着紙筆,快步從面前經過,逮到機會就問:“敢問老先生,您可知樂擎枝樂少主身于何方?”
小老頭管事這會兒正專心清算着到場人數,給突然冒話的他吓一跳,聳聳肩。
“周公子?哎喲真對不住,少主他正在會迎貴客,約莫晚些出面。”
管事平日對任何客人可謂畢恭畢敬,奈何今兒忙得根本停不下腳,便隻笑答幾句,匆匆離開。
另一邊,這新娘早蓋了蓋頭,在衆人觀望中,被扶上轎。
十裡紅妝,鑼鼓喧天,聲勢浩大。
街上的平民百姓哪見過這等陣仗,推窗出戶,竊竊私語,投來豔羨目光。
路過一村莊。
“這哪家小姐啊?乖乖,搞這麼大個隊。”一胖婦人站門口,抱着個洗衣盆盆兒。
“城裡樂家那個小姐!”鄰家一男子正擱地上收拾着柴火,不知從坊間哪裡得來的消息,答,“齊尚書你肯定也曉得吧,他嫁給齊尚書當媳婦兒!正妻!”
“哎哎哎,她長什麼樣子?可好看?”
“沒見過臉,但據說長得高高瘦瘦,漂亮滴很!”
花轎之中,紅帏之後,蓋頭之下,是盤好髻的高高瘦瘦的擎枝弟。
日。
還從未發覺自己與堂姐身形竟能相像到如此地步。
過會兒入洞房,遠兄不會錘死他吧!不管了,反正已經準備好說辭。
“堂姐去參加十年一度的武林論劍了堂姐去參加十年一度的武林論劍了……”
默念默念再默念。
這句話在腦子裡轉了千遍萬遍,直至轎子停于齊府前。
除了上下左右一片紅,什麼也看不見,但耳畔一片喧鬧,鬧得他還是有點慌。
須臾,一隻手探入帳中,作邀請勢。
新郎?新郎。
樂擎枝實在忐忑,運氣好幾下,才轉頭垂眸。
盡管視線大部分被紅綢遮蓋,也依稀能透過眼底那狹小的縫隙窺得一二。
這人右手纖長,關節處卻布滿老繭,必是長年舞刀弄劍之人。
對,齊遠現下雖為文臣,卻也不能忘了他亦從過武藝。
可視線随伸出的手再往前擴展,才看見這隻手手心靠近虎口處卻有一顆紅痣,分外出挑。
樂擎枝愣了愣。
剛準備搭上去的手又倏地抽回。
他知道,隻有那人手中才有那顆朱砂痣——“是朱砂痣啦!”繼而想起昔日靜心亭那句話來。
“伸手呀,小姐?我抱你走。”新郎見他半天沒反應,把手又擡高了些,些許碰着了擎枝指尖。
并且這“新郎”說話時有如刻意壓低聲線。
不是齊遠。怎麼回事!
樂擎枝詫異,但見不是遠兄,倒是平下心——姐夫也沒來,估計會更好解釋了。
搭上對方溫熱的手。
紅布擋眼,他沒看清,一腳踏空。
心也随之騰空一下。
跌下來時,那人緊抓他手腕,順勢一擁,直接攏起他雙腿。
“……小心,腳可不能沾地。”被這所謂“新郎”抱起來。
對方似乎察覺到什麼,抱起他,也沒再夾嗓子,輕聲道:“文文,手抱上來,不然裝得不像。”
哦吼,自己也被認出來了。
聞言,樂擎枝臉又燙了,将手搭上他肩背,環抱着。
心跳聲咕咚得格外明顯,咽喉又似乎被一塊黏膩的甜食堵住,要呼不上氣悶死之餘還喝了大碗苦到哭的湯藥。
想笑,想哭,好齁人,好溫暖,好苦澀,好冷。
怎麼是你呀。
……
司儀:“直立花堂前——進香——”
“跪——獻香——”
隐隐見對方跪下身去,擎枝便也跪下。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拜嗎?當然得拜。
那我們是不是也算……
爆竹鳴聲,震耳欲聾。
洞房前,這對“新人”牽着同心結并走,齊家有倆小女在一旁竊竊私語。
小女甲:“嘻嘻……我剛溜進去擱那酒裡摻了好東西,等着吧!”
小女乙:“什麼?”
小女甲沒鳥她,低聲自言:“少夫人啊……真對不住了。”
新郎官一進屋就反手插上了門闩,後攙引着“樂家大小姐”坐于床沿。
安頓好擎枝坐下,新郎便拿起一旁玉如意,欲揭開另一人頭頂朱紅。
“讓我瞧瞧這是誰呀。”對方聲音又夾起來,異常做作。
那玉如意入了樂擎枝的視野,随後又輕柔挑起他頭上名貴織物的一角。
“呀,娘子長得真是可人。”男子終窺得“新娘”這雙湛藍純澈的眼眸。
“幹嘛。”
樂擎枝擡眼,故作冷漠地對上該人的眼,又把他手打一下,打走。
早在看到那隻手時就知道了。
新郎是齊遐。
“噗…哈哈!”齊遐不再沉着嗓子,抑制不住大笑起來,順勢将如意丢置一旁,“我還當你們家會派什麼小姑娘呢!結果是你啊!”
“笑什麼!”
見狀,擎枝也直接用手揭去紅蓋頭,落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