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暗許久後,天地寂下來。
樂擎枝緩緩睜目,竟躺在一片靜水之中。嘴裡鏽味沒退,身上傷口倒是不再流血疼痛。
他撐身坐起,環望四周,淨空茫茫水無際,輕霧缭繞。
這是什麼地方?方才的失神痛苦還未散盡,現又到了如此奇怪的空間。
靜谧之間,再低頭看看自己,衣服破爛,渾身血水。
“您死了。”忽有一女聲沖破這死寂。
聞聲,樂擎枝一怔:什麼玩意兒?
他傻傻擡頭,正過臉。
一女孩身穿紅白襦裙,頭頂倆團子髻,雙手搭于腹前,恭敬地站在他正面前。丫鬟模樣,但妝容異常濃豔古怪。
不知是何時出現的。
樂擎枝尚未緩過神來,甚至忘了禮節,又懵懵吐出倆字:“你誰?”
丫鬟沒答,望着他,莞爾,笑容滲得人心慌。
水不深,僅沒腳踝。樂擎枝想起禮數來,即刻用袖口拭幹淨面上血迹,從坐姿改為站姿,以表尊重。
奇怪,适才明明躺在水中,起來後衣發倒是一點兒沒濕。
他死了。他不是死了嗎?
樂擎枝驚愕:“姑娘,請問此地是……”
這下又發現個怪處,自己明明被一刀封喉,卻還能說話。
女孩未答其疑,眯眼歪頭微笑。
“轟隆隆——”
頃刻,她背後漸漸顯出一塊破舊的單孔牌樓。坊額上歪歪扭扭、畫符般提着幾個識不出的字,旁邊還有枚墨色貓爪印圖案,叫人看不懂。
牌樓之中,是條不見頭的幽深夾道,兩壁燈火青熒。
女孩緩緩退至朱柱邊,俯身低頭,将手伸向彼間,道:“公子請随我來,途中請千萬别回頭。”語畢,轉身,碎步往裡邊走去。
樂擎枝踟蹰須臾,但見四下無路可走,隻得照做。
應言,他跟上去,一直隔她個好幾尺,懷抱警惕。
隧道裡,青色燈火詭谲搖曳,映着斑駁石路。
他很聽話,沒有回頭,單盯着左右和前方細細觀察。
等等。
這丫鬟,
沒有影子。
民間有言:死物才無影。
難不成世上真有如傳聞中的……另一個世界?!
樂擎枝再低頭看看自己足下,也沒有影子!
心中好奇猛一下勝過忐忑,他開口,試問:“姑娘,請問我們要去哪裡?”
對方像是沒聽見,頭都沒回,自顧自朝前走,他便不好意思再搭話。
……
路好長。與他僅僅十七載的人生相比,屬實太過漫長了。
堂姐……他不禁又想起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來,越想越是無解無奈氣憤怅惘,可隻能全吞進肚子裡。
還擔心齊遐死不死?反正他倒先是身入黃泉了——想到這,樂擎枝不由得又在心裡罵自己幾句:不準想那厮了!
直行良久,前方出現一面堵住過道的大鏡子。
“到了,請您立在鏡前一會兒,切勿走動。”女孩停下腳步,畢恭畢敬移到一旁,一下失了身影。
聽話的樂擎枝整個人都映在鏡子裡,鏡中,他們背後緊貼着的是黑淵——沒有退路,怪不得不可回頭呢。
少焉,明鏡炸出刺眼強光,随後啪啪裂碎,稀裡嘩啦落滿地,面前又延續起長長的過道,道路正中還出現位裝束相同的女孩。
前方的女孩笑道:“公子人還真是清白,請随我來,路上莫回頭。”
不同的“人”,相仿的話語。
跟了上去。
半路,他又試問:“姑娘,請問我們要去何處?現在又在何處……”
本做好了再次被沉默以待的準備,誰知這位倒是好說話,她沒回頭卻即答:“去森羅殿谒見府君喔,我們正在路上呢。”
森羅殿,府君?閻王爺嗎?聽得他一頭霧。
于是繼續追問:“姑娘,敢問府……”
“地府之主,您可以這麼理解啦。”沒等樂擎枝說完,女孩便立刻會意,搶先回答,“公子您可真是走運咧,居然合了府君老人家眼緣,這道道兒大一千年都沒誰走過了!”
果真是在另一個世界。
但這府君?誰?看上他作甚?
“話說,您也問過剛剛那個女孩了吧。”丫鬟忽然頓幾步,同他并排而行。
樂擎枝給她此舉打斷了思緒,這可不是一般的好說話,便稍稍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