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珏打着扇子遮太陽:“你不提這茬我倒忘了,果真沒有此等流言了。”
玉宵問:“千牛衛巡夜時可例行去查了嗎?”
“牛牛衛你還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平常還能例行公事巡一巡,聽說鬧鬼了,沒有上面的明旨,他們才不費那個心。”
“本來嘛,鬧了鬼的宮室,就更沒人敢去了。”玉宵冷哼一聲,将手中的魚食往池子裡一抛。
景珠養傷的那半個月,竟成了二人的“蜜月”。當然,這是顧君瑜一廂情願的想法,景珠已然徹底死了心。
顧君瑜大約是生性下賤,景珠越是不鹹不淡的,他越是上頭,從未有過的上頭。他是銜着金湯匙出生的,自小萬千寵愛于一身,沒試過被人漠視的感覺。因此,他一定要搞清楚這個人為什麼不喜歡我、不捧着我?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常羲是這樣,景珠也是這樣。
因着他的悉心呵護,景珠的傷好得奇快,半月後,她已能行動自如。林姑姑奉命來催她出坊待客,但也隻是迎來送往、奏樂助興。
瓊雪宴上,皇親國戚齊聚飄雪庭。
沈家四姐妹占了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邊溫酒邊賞雪。紫砂爐,紅蘿炭,偶爾爆出個火星子來,哔啵有聲。
太子與東宮幾位親近的幕僚在一處,二皇子和幾個詩酒雅人吟詩作賦,三皇子寂寥地打着傘,站在湖邊,四皇子在他身邊站着,不知在說什麼。
玉宵見狀,站起身來,直往兩人走去。
“在說什麼?”她笑盈盈地走過來,面容親切柔和。
四皇子一見她便有些腿軟,大白天的像見了鬼。
他滑了一跤,坐在地上道:“怎麼是你?”
“四殿下這話問得有趣,我們可是同窗呢,日日相見,這會子怎麼驚訝起來了?”
“你别……别過來。”
玉宵伸出手,道:“需要我拉你起來嗎?”
“不……不要。”
“你們兩個在看什麼?”玉宵笑聲疏朗,“烏龜嗎?”
聽到“烏龜”兩個字,四殿下捂住耳朵尖叫着跑了。
顧君琪驚駭地望着她,道:“幸好聖人不在……你下次可不能這樣吓他了,他是聖人的心肝寶貝,吓出個好歹來,聖人會跟你拼命的。”
“放心吧。”玉宵滿不在乎地說,“聖人在的時候我會韬光養晦。”
“但願你會。”顧君琪心有餘悸。
“你怎麼一個人在池子邊?他又找你麻煩了?”
“沒有,也就是言語挑釁,那日之後,他的氣焰消弭了許多。”
玉宵躲進他傘下,言笑晏晏道:“你想不想給你的兩位哥哥敬杯酒?”
顧君琪見她乍然靠近,頗為緊張,語無倫次道:“什……什麼?敬酒?可以……你要一起嗎?”
他摸不清她的心思,但她既然這麼說了,他沒理由拒絕。更何況,這隻是區區小事。
太子見二人一同前來,有些詫異,他揚了揚唇接下這杯酒,欣慰地拍拍顧君琪的肩膀,道:“三弟長大了,以後我們兄弟多多親近。”
二皇子顧君瑜也是熱火朝天的,明面上與顧君琪十分親厚,道:“三弟也到了曉事的年紀,不如坐下,與幾位才子切磋切磋。”
顧君琪進退維谷,面有難色。
這時玉宵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顧君琪連忙關懷道:“你怎麼樣?”
轉頭向顧君瑜緻歉道:“沈三小姐染了風寒,我先送她回去。”
顧君瑜本就是客氣話,自然不會阻攔。
玉宵回青鸾殿途中,心中一直琢磨着香囊的事,方才總算有個定數,塵埃落定。
出神間,竟讓她撞上一個人。
“景珠姐姐……”玉宵見眼前人衣裳單薄,不由得關懷道,“那日一别,你一向可安好?”
景珠一身月白素紗衫裙,凍得瑟瑟發抖。
玉宵将她拉進一處宮室避寒,她屈膝婉拒道:“多謝三小姐,隻是奴婢還要去飄雪庭送酒,不能久留了。”
她手中果然提着一隻八仙團壽象牙雕镂食盒,玉宵不由分說接了過來,沉甸甸的。
“景珠姐姐,食盒我去送,你回去換衣服吧。”
景珠不過意道:“怎好勞煩三小姐。”
玉宵知她顧慮,便道:“我去去就回,姐姐你就在這裡等我。”
“哎——”景珠阻攔不及,隻能目送着玉宵走遠。
天寒地凍,她搓搓手背,隐隐覺得發癢。再一看,長了幾塊紅紫色的凍瘡,就像柿餅上的黴斑,潰爛出一個小洞,濕潤潤的,含着膿水。
淚水瞬間湧了出來,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