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喜歡他啊。”
段淩霄凝視着這雙咫尺之距的眼眸,看她挂着淚珠嬉笑,大方的脆弱,傷情中不減希冀。
他忽然想。
千秋爾這隻妖,要何體面,她近乎全.裸地奔逐于天地間,隻求痛也好,樂也好,一次次盡情淋漓的體驗罷。
“咳...咳咳...”
兩人溫情的靜默裡,身後蓦然響起虛弱壓抑的低咳。
兩人回頭望去。
陸歧真靠在亭柱後,單手捂嘴,指縫間血色迅疾,他緊皺眉頭,沙啞的聲音竭力開口:“對不住兩位,無意窺聽。”
“這是小千姑娘掉落的帕子,告辭。”
說着,放下一方姜黃雛菊帕子,便轉身急速欲走。
他原是送個物件,誰料好巧不巧聽到兩人這番對話,當下決定悄然離去,這時身體的老毛病竟突然發作——這舊疾他推測該是幾日後發作的,如今這般想來是與段淩霄那場打鬥有關。
千秋爾幾乎沒多想,立馬追上前。
她快速下了階梯,展臂攔住陸歧真,兩人目光對視,他那雙桃花眼有絲閃躲,一息便移開視線。
“我曉得你聽見了。”千秋爾直接點破這尴尬回避的氛圍,澄澈瞳仁凝向他指間的血,“但我攔下你,隻因我作為藥師,不能見此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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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歧真的舊疾比千秋爾想的更嚴重。
在他的别院府宅裡,千秋爾坐在床前,而那清雅的公子已面色煞白,冷汗浸濕碎發,幾乎昏迷過去。
起初他還想照拂千秋爾,說幾句客套話,但不過一炷香,人就支撐不住完全倒下。
千秋爾捏着他瑩白的手腕,指尖細密透明的靈絲纏繞他腕部,探入體内。而她的臉色,也愈發沉重。
“唔嗯...”一聲克制的痛呼。
千秋爾掀眼,床上的男子墨色長發鋪了滿枕,緊咬着唇,忍耐不發出聲音,優美的唇瓣上血色飽滿,幾分糜豔。
他胸口因為痛苦劇烈起伏,領口處的鎖骨沁出冷汗,晶亮亮如栖露珠,脖頸仰起,喉結清晰地上下滑動。
偶爾,比如此刻,他會從燒灼的意識中掙紮出一線理智,自淩亂的碎發間虛虛睜開眼縫,潮滋滋的睫毛上擡,虛弱而迷離的眼神對上她。
便立刻側過頭,脖頸折出白皙的一條線,黑發掩住半張臉,回避她。
他心底知曉,千秋爾藥術高明,這才強行不在意兩人間的關系聽從于她,而他願意暴露自身舊疾,也是在聽過她那番告白後,才卑劣又大膽地,下了決定。
——她好像,真不會害他。
他不能接受她的心意,但信任了她,願意将自己的軟肋展示給她,隻因這份病苦早已危及他性命,而他确實需要她來解救。
眼下,他自己都說不清,二人這算甚麼。
千秋爾捏他腕部的指尖重了些,開口時聲音微啞:“你的修為...”
“嗯。”他艱難應了一聲,“會這樣...”
何種怪症,發作時還會這般影響修為。
尾音才落,陸歧真又弓背蜷縮,齒間溢出低低一聲吼,牽連出顫音嗚咽,狼狽縮進被褥中。
千秋爾起身去看他。
隻見他露出的脖頸,面龐,手臂,沿着青紫脈絡盤旋一股黑氣,那黑氣逐漸脹大,在皮膚下如黑蛇遊移。
陸歧真額發已全部浸濕,可憐兮兮黏在頰側,唇瓣更是血肉模糊,那樣一個溫文守禮的人,此刻痛得淚水不住掉落,滿臉的泥濘。
饒是如此,他仍舊磕磕絆絆開口:“姑娘該、該看好了吧...那可否先...出...”
話音未落,放在被面的手被一串串濕熱撲落,打散唇邊的話。
陸歧真擡眸。
她膝蓋抵着床,彎腰凝望他,水汪汪的大眼淚如雨下,寫滿心痛與滔天怒氣。
“是誰?”她拂開他濕黏的碎發,喂他服下止痛丹。
陸歧真本能地張開嘴,血色的嘴唇此時掌控不好力度,輕吻了她的拇指,好在兩人都沒那羞澀的心思。
止痛丹入喉,稍稍緩解陸歧真的苦楚,他凝望床頂,有些虛脫地喘息。
“告訴我,是誰害得你?”千秋爾面色含怒,聲音低沉而顫抖。
陸歧真瞳仁輕輕轉動,眼中水光迷離,眼底情緒卻已冷靜。
他看着她。
她的眼神,語氣,好像他的遭遇亦是她的不平,好像...他不必一人承擔,他也有人無條件支撐與愛護,滿心滿意,滿腔熱烈。
陸歧真靜了靜,擡手,皓白的腕部橫上眼睛,斑駁血色的嘴唇輕動,熱息綿綿散開,咬字卻清冷疏離。
“小千姑娘,抱歉,這是陸某的私事,不便對外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