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靜更闌,郁郁蔥蔥的林中數道白衣身影迅疾閃過。
白義眼睛一眯,極目鎖定幽黑中竄逃的人,擡袖運術,便欲攻擊——
這時,周遭聳立的巨樹卻倏地移形換位,霧氣陡然濃郁,幽藍月色裡隻可見怪異漆黑的樹影婆娑,毫無章法地紛繁變換。
“師父,這...”衆弟子見狀,警惕駐足。
須臾,濃霧稍稍淺淡,複又缥缈如紗,混亂移動的樹木平靜下來,周圍環境卻已是截然不同。
——再無法辨識先前追蹤的道路。
弟子們手握武器,神态皆是驚慌,白義向空中打去一道靈光,卻被猛地彈回,他眉頭一皺,沉聲道:“出不去了...”
弟子聞言驚慌,喊道:“師父,此前我等也來過此處,并無這等怪事啊!”
這座森林,從前不過無人問津的荒野林,如今怎的這般怪異凄森。
白義凝視林深處,眼睛一眯:“有什麼...醒了。”
什麼一醒,整座林子便不複之前平靜。
那麼為何會醒?正如這名弟子所言,先前并無異象,而這次。
是她們這群人中的誰,喚醒了他。
白義原地垂眼沉思,夜風徐徐吹過,片刻後,他蓦然掀眼,眼底一道驚愕寒光轉瞬即逝,唯餘濃重的肅色。
“錯亂人間林,寂寥世無音...”他面色凝重,望着林深處道,“這裡是,無音寺。”
“無音寺...”衆弟子仰頭四望,隻可見茫茫黑夜,“何處有寺廟?”
白義眉心緊擰。
不怪他沒第一時間想起此處,無音寺随那位佛仙飛升而消失近有七千餘年,關于這座寺廟的記錄更是隻在晦澀古籍中才有寥寥幾筆。
此際,白義凝望這座廣袤的迷幻黑林,确認了當下緊要,道:“分開搜尋,優先找廟,其次殺人,有任何線索立刻用傳訊煙火。”
“是!”
...
林中霧氣愈發濃厚,千秋爾三人正飛躍枝頭,忽見周圍樹木移形換位,黑影森森。
須臾,難以視物的灰白霧氣中,前方顯現一條明晰的林道,又在眨眼間分叉,蜿蜒通向兩處。
前後不過五息,三人均沉思這異樣,身後卻隐約有追兵響動。
“走左側。”
“走右側。”
倏然,兩男同時開口,并朝所言方向率先邁出一步,旋即微怔,對望一眼,又不覺将目光投向中間的女子。
千秋爾細細感受了兩條路的氣息,皆無差異,她貓眼轉悠,朝左右望了望兩人——陸歧真已垂眼不看她,段淩霄也是繃着臉别過頭。
“左右無差。”她煩躁地扯扯發辮,“一起走。”
“走哪?”兩男同聲一辭,又都極輕地撇了下嘴角。
千秋爾眉頭擰了擰,正要開口,卻聽陸歧真溫聲道:“小千姑娘先與段少俠同行,正好我們兵分兩路,也可将身後追兵分成兩股,更利于隐匿。”
言罷,他朝二人拱手,一腳踏出——
“陸公子!”千秋爾才伸手,卻見濃郁迷霧瞬間将陸歧真吸入,眼前岔道也隻剩一條。
段淩霄本是懷疑陸歧真突然的果決離去,斂回目光時,卻見千秋爾依依不舍的臉色,頓時深深起伏了下胸腔。
他沉默片刻,硬邦邦丢下一句話就往前走:“是誰說不要喜歡他了的?沒骨氣的家夥。”
千秋爾聞言也隻是不在意地動動耳尖,卻将滿心擔憂看向陸歧真消失的路,然而當下已無法,她最後看了兩眼陸歧真離去的方向,才擡腿去追段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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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一波波的濃霧起了又散,林間寒鴉啼叫,蟲鳴窸窣,很是凄森。林子外圍雪色瀑布飛流直下,敲擊巨岩,水珠四處迸濺。
這瀑布下的石穴中,段臨仙捂着胳膊傷口,眉頭緊蹙。
她靠着潮濕的石壁,嗅聞泛着淺淺腥氣的水息,警覺地将目光透過水簾,注視外面動靜。
在她身側,躺着個已無生息的白衣人,脖頸處仍是一劍封喉的幹淨利落。
段臨仙倒吸一口氣,又看向胳膊傷口,血肉外翻,深可見骨——這人臨死前拼了一刀,差點卸了她條胳膊。
“在哪。”手上靈符響起男人清沉平靜的聲音。
幹等他許久,這會兒才回複,段臨仙沒好氣:“河邊瀑布,我打了個障眼法,你以自己的氣息出現,直接進來就好。”
這次沒一會兒,他便出現了。
瀑布飛濺的晶亮水幕裡,男人的臉探過月色而來,是張窄臉濃眉的沉穩面容。
瞧他又易容成别個樣子,段臨仙微怔。陸歧真對上她目光,面無表情,唇瓣輕啟,送來個驚人消息:“你表哥也來到此處。”
段臨仙搭在傷口的手指無意識收緊,這一下扣進血肉,她嘶了聲,面色霎時蒼白幾分。
不知是疼的,還是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