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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爾靠在外牆邊凝望枝葉掩映間的星空,想着天宮的姒坤,小沙彌飄在她身側,雖不知她所想,卻也随她目光望去。
段淩霄布好結界從後牆走來,看着發呆的兩人,也沉默走到千秋爾身旁,無言站立。
“阿段,我覺得表妹在聽到要與你完婚時似乎不悅。”寂靜中,千秋爾直言道。
段淩霄抱劍站着,目光也沒看她,隻淡淡道:“你想說甚。”
千秋爾扯了扯發辮,苦惱道:“當時與你結契我隻想着好不容易尋到了你,滿心都是報恩好回家,卻忘記成婚是兩人的事,表妹若不願該如何。”
“那你多慮了。”段淩霄側臉看來,墨玉瞳仁靜笃,“自定下這門親事以來,她從未說過不願。”
千秋爾沉思,若有似無颔首。
是啊,就連方才,表妹言行間皆是對段淩霄的信賴與親昵,甚至不想自己在他身側呢。
“千秋爾。”忽然,他沉聲喚道。
這一聲很是不同,聽着有些肅穆,千秋爾奇怪地看向他。
段淩霄目光很認真,望了她好一會兒,開口卻又是喚她名字:“千秋爾。”
“阿段,何事?”
聽這聲阿段,他心底漫出酸澀與愧疚,然還是面色端正,吐字沉穩道:“千秋爾,這次尋見表妹,我才知曉我們此前設想有誤。”
表妹非但沒與他人良緣相許,還介意了千秋爾的存在。
“你我相交以來,雖行止時有逾矩,然彼此赤心相待,患難與共,我心中實在是将你看做過命之交...”
“阿段?”千秋爾噗嗤一笑,捂住嘴,“你與我說這些個是作甚,我倆之間莫非能有别的心思...”
“我知曉。”段淩霄說到正題,眼睫垂下沒去看她,“但若表妹心生芥蒂,我該與你避瓜李之嫌。隻是很對不住,原說帶你遊曆人間,如今成空...”
“啊呀,道歉作甚!”千秋爾直接打斷,擺手道,“我隻期望你倆好好的,讓我把卷軸了結。之前同遊的約定雖說是我倆下的,但合該問過表妹意願,說到底,是我倆唐突,不過好在表妹如今歡喜與你一處,不然我當時嘴欠補了成婚這條,就是大大的罪過了。”
瞧她這麼灑脫接下話來,段淩霄心底卻生出種空落,自己也說不清為何,但他理智很清楚——
表妹介意千秋爾的存在,那他。
便與她就此别過。
“千秋爾。”段淩霄溫聲喚她,看着她笑盈盈的臉認真道,“這些時日與你共處,确實稱心快意,多謝。”
“不客氣。”千秋爾沖他抱拳,“我與我共處,亦是稱心快意哈哈!”
言罷,千秋爾朝小沙彌招手,問:“這幾日你可想好法号了?”
她離開廟宇前曾問過小沙彌,然他本質上并不算僧人,隻是在此地應運而生,因此并無名号。
夜風習習,小沙彌頭頂浮出字來:【尚無】
千秋爾瞧了會兒空中飄蕩的字,笑笑:“看來名字也是講究緣法的。”
小沙彌雙眼彎彎,微笑颔首。
重回廟中,小沙彌朝四人微微垂首,笑吟吟的視線落下。
【各位施主,小僧如今法力衰微,需得靠諸位走出人間林。】
【法子是:帶回地界石碑。】
“地界石碑...”陸歧真沉吟道,“我入林中時,意外見過此物。”
小沙彌聞言轉額,朝他單手合十。
【眼下人間林錯亂,施主可還記得那條路?】
陸歧真想起那些随機移位的樹木,微皺眉:“隻怕原先那條路也已變了模樣,我無法确保。”
衆人沉默。
千秋爾搓搓手,嘿嘿笑起,火光照映裡她貓眼黑溶溶,看過諸人:“無妨,那我們再去找好了,反正小地仙說他們是找不到這座廟的。”
小沙彌曾言,之所以會起迷霧便因人間林感到惡人來此,而保護無音寺的手段,就是讓惡人尋不到廟宇,無法靠近。
段淩霄的結界護陣也不過是多層保障以求心安。
“如此,我們三人明日就出發。”段淩霄道。
他朝千秋爾與陸歧真看去,兩人皆是向他颔首。至于表妹,她有傷在身,當然是在廟中養傷。
衆人商議完散去。如今禅房清掃後,也已可休憩。
入夜幽靜,陸歧真靠在窗邊,凝望不遠處。
院中綠藤垂牆,千秋爾坐在小闆凳上,面前是三座煉丹金鼎,她晃動腳踝,啃着紅蘋果,笑眯眯與空中的小沙彌不知在說甚。
忽而,她擡手,向他遞去顆紅蘋果。
小沙彌落地。
不再是雲絮白霧狀,而是切實的肉身形态,十二歲模樣的小少年唇紅齒白,着一身淺灰僧衣。
這僧衣還是陸歧真打掃寺廟時從箱籠裡翻出,特意給小沙彌套上的。誰讓先前隻他在廟中時,小沙彌突然落地化人,就赤條條出現在他面前呢。
此刻,小沙彌行了一禮,便從千秋爾手中接過還沾有水珠的紅蘋果。
兩人相視一笑。
千秋爾拍拍手站起,撸起袖子繼續整理藥材,一部分給留守廟中的表妹,一部分要随身攜帶。
她才轉身,月光下小沙彌回過頭,捧着那顆紅蘋果,對陸歧真微笑。
陸歧真與他對視片刻,強笑了笑,合上窗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