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合上,程知韫臉上的笑意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上一世,她聽了周媽媽的話,抛掉廉恥去通房屋裡搶人。可謝璟承非但不願跟她走,甚至開口要求二人一同侍奉。
程知韫站在門口僵持不下的時候,謝璟承酒後熱血激湧,猝然沒了呼吸,重重壓在那位通房身上。
尖叫聲劃破如墨的夜幕,将衆人吸引過來,見證了這幅荒唐的場面。
想到這,程知韫垂下眼。
“綠意,給我把交刀拿過來。”
綠意正盯着自家姑娘暗暗出神,冷不丁被喚,腦筋還沒轉過來,手上卻麻利的從小案上取過交刀:“姑娘要做什麼?”
“日後别喚我姑娘了,被旁人聽見不好。”
程知蘊起身接過交刀,擡手剪掉了鳳燭露出的半截燈芯。
浸過油的白棉線落在蠟台旁,不甘心的竄起縷火苗,又無力地徹底暗下去。
“是……姑娘!”
程知蘊神色未變,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淺淡的弧度,“這下好了,幹幹淨淨。”
綠意嘴唇翕動幾下,還想再勸,看到自家姑娘的神色,又讷讷把話咽進肚子裡。
她的目光凝在程知蘊身上,心中暗暗納罕。說起來,她家姑娘從兩日前就變得有些古怪,平日裡多愛溫和的一個人啊,這兩日卻連笑模樣都見不到,還總是心不在焉的,沒事兒就愛出神。
若說是為婚事發愁,這婚事已經定了半年有餘,怎會臨到關頭才郁郁不歡?
像方才這樣離經叛道的事,以前的姑娘是萬萬不會做的。
綠意不知道,她眼前的程知蘊已經換了個芯子。
程知蘊剛蘇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脖頸間火辣辣的刺疼仿佛還未消散,窒息的痛感令她呼吸急促,定神打量着眼前的景象,才發現自己身處出嫁前的閨房。
聽到她呼聲趕來的綠意,房間裡熟悉的布置,都在提醒她回到了一切尚未發生的時候。
詫異過後,胸腔陣陣寒意不斷襲來。
上一世,程知蘊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行兇之人是個練家子,趁四下無人下的手。
因為用力掙紮,程知韫精心養護的指甲磨斷了兩根,指甲裂到指根,鮮血淋漓,死相不怎麼好看。待她去世之後,八成會被僞造成上吊自盡的模樣。
這個下場,她早在被謝家人送到莊子上時就預料到了。
原因無他,謝家怎會容忍她這樣的污點存于世間?将人安置到京郊田莊隻是緩兵之計,待風波平息無人在意後,便是她的死期。
而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新婚夜,夫婿與通房胡鬧時意外離世,喪門星的名頭就牢牢套在了她身上。程知蘊在國公府忍氣吞聲兩年,連府門都沒出過兩次,府裡衆人面上還算平和,背地裡卻叫她挨了不少白眼和冷嘲。
即便如此,她也從未有過怨怼。
可二房堂弟謝璟思偏偏瞧上了她,屢次言語戲弄不說,竟還在中秋家宴給她下藥。
程知蘊察覺不适先行離席,剛行至後院假山處,便被尾随而來的謝璟思攔住。待他人發現時,程知蘊的衣裳已被剝了大半,隻剩下件中衣勉強蔽體。雖未成事,但落在旁人眼中也沒分别。
跪在謝家祠堂時,她大腦一片空白。事情到了這般境地,程知蘊解釋與否,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麼。
至于謝璟思,慌亂過後開始倒打一耙,言說是程知蘊為了在謝府有個依仗,多番糾纏于他,更是在酒後将他攔住。他不勝酒力,一時情迷意亂才做下錯事。
大宅院裡的腌臜事,知道的人少還好處理些,偏偏窺見兩人同處的那位夫人是謝家遠親。為着國公府的名聲,真相反而并不重要,犧牲程知韫這個空有其名的孫媳,比犧牲剛剛科考上榜的謝家子嗣要劃算得多。
老夫人當着遠親的面,快刀斬亂麻的将事情處理了。
謝璟思閉門反省,程知蘊不守婦德,被送到京郊莊子上自居自省。
不出半月,謝家便暗中派人來除掉了她。
這整整半個月裡,程知蘊都在驚懼和怨恨中度過。
最絕望的事莫過于明知自己死期将近卻無能為力,莊子被人看守着,别說送信,連隻飛蟲都出不去。
她這一生,未出閣時,樣樣拔尖美名在外,嫁入國公府,謹小慎微從未行差踏錯,怎麼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如果這是命,那老天爺給了她重活一回的機會,她自然要牢牢抓住。
厄運,是從她嫁入國公府的那一天開始的。也就是今日。
誰為刀俎,誰為魚肉,尚且沒有定論。
程知韫目光定定凝在燭芯上,瞳眸在燭光映照下呈現出濃稠的琥珀色,清澈空靈。
忽地,門外響起陣雜亂的腳步聲。
“夫人,夫人!世子爺出事了!”
“世子爺他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