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寺内,已經是第三批孩子學有所成。
趙月華照例,來考察他們的本事。兩年來,成化寺蟾宮折桂的人有三人,唯去年文科狀元徐襄瑞留在崇文館當太子校書,其餘二人赴地方任職。
文科狀元出自寺廟委實是頭一份的榮耀。連趙月華的兒子,于崇文館待诏,十三歲的瑾兒問趙月華:“阿娘可知徐狀元乃寺廟孤兒出身?”
趙月華并無驚訝,平和道:“當然。全京師無不為之側目。”
“阿娘可知他出自成化寺?”
“當真!竟有如此緣分。阿娘記得問雪、念江姐弟倆也是出自成化寺。看來念江也是大有可為。”趙月華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瑾兒,眼裡滿是驚喜。
“他才疏學淺,頂多一個吳下阿蒙,”一想到莫念江平日裡傻乎乎的樣子,瑾兒大聲駁斥,随後又想起初衷,小聲嘀咕,“我還以為是阿娘扶持他入仕的。”
“瑾兒你何故嘴上不饒人!人各有志。改日,你同念江切磋武藝,若再輸給他,阿娘可要羞你了。”
趙月華先替莫念江讨個說話,再回答起瑾兒說的後一句。
“不過阿娘哪有那本事?也就是前些年覺得同成化寺有緣,派人去教過他們一二。你不也瞧見,夏典軍現如今是一心打點府内事宜,同成化寺早無瓜葛。阿娘就是去寺院,也是同大師探讨佛法。不過阿娘向來隻管行善,不管結果。但若真有這樣的淵源,倒也算是大功一件。”
趙月華對瑾兒說話的時候,總不經意躲避瑾兒的眼神。但在十三歲的瑾兒眼裡,這很正常。他如今長相酷肖其生父,趙月華在一次晃神中,真當對着他,念出其生父的名字,此後趙月華卻越發不敢看瑾兒。
而趙月華的話到底是對她的孩子道了三分真、藏了七分假。
文科狀元徐襄瑞當然是趙月華的人。
隻是自和音走後,趙月華想到成化寺日後若真能出人才,她在明面上同成化寺牽扯太深,易惹人非議,便将公主府的人一并撤回,隻是像對其他寺廟一般捐款行善,偶爾同各寺廟大師探讨佛法。
但成化寺所有事,趙月華都盡在掌握,留在成化寺教授知識、武藝的老師亦是她找的,同成化寺住持釋真法師事先也通過氣。
趙月華不願讓太多人知曉她與成化寺的事,就連和音回京當将軍一事,她都不曾告訴過她的孩子們。
寺廟孤兒有資格參加科考一事還涉及她的朝堂親信。
有資格參加科考的人一般是兩類。一是生徒,從中央或地方官學習後并通過畢業考試;二是鄉貢,各州縣推選出的才子,通過州縣考試後可趕考。再有制舉,是由皇帝依據現實,下令臨時舉行的,針對專門人員,待非常之才。
而寺廟收留的孤兒可參加科考則是由坐穩祠部郎中一職多年的安信請奏的。光是京師,寺廟收留孤兒讀書不在少數,其中有才者卻報國無門。
安信常常下寺院,考察悲田院運行情況,發覺此事後,便以善因結善果為引,稱贊曾媓慈悲無邊,現在是時候由寺廟孤兒報效皇恩。
曾媓登基以來處處尊崇佛教,樂意将佛門善事借此機會推廣出去,更欣喜于寺廟孤兒之才可為她所用,便下令新增科考的鄉貢名額,下發至各地。寺廟住持可推薦收留的孤兒參加地方考試,一經通過,就有資格參加科舉。以往隻是男子可以參加科考,現在,便是女子也可以。
十六歲的莫問雪,戶籍一直附在成化寺中,趙月華早就同莫問雪通好氣,五年後的第一屆女子科舉便是莫問雪帶着同輩大顯身手的時候。
當然,成化寺的孤兒并非人人都有資格入仕,也并非人人都熱衷入仕。孩子們長大各有各的主意,趙月華不願拘着他們,願意做工便去做,願意經商便去經。她看顧長大的孩子,嘴上似乎都上過一把鎖,不會透露成化寺究竟在做些什麼。
趙月華考察完最後一位孩子功課,釋真法師前來禀告:“公主,一位自稱‘燕來’的公子求見,并揚言……并揚言您一定會見他。”
釋真法師對朝事并不上心,不知燕來是何來曆。
燕來便是上次通天樓慶功宴上,憑借容貌豔驚四座的功臣,雖是商賈之子,但論功行賞,被封為金吾衛中郎将。
自古以來,有四民之說,分為“士農工商”,商人雖有錢但無地位,一向在社會最底層。大昱開國初,商人一直飽受非議,連同工匠一并歸于賤籍,吃穿用度一律需低人一等,科舉亦不準參與。
大昱太宗公開表示:“朕設官員以待賢士。工商雜色之流,可賞财物,不可授官。”
但随着商業發達,經濟繁榮,與外通商頻繁,官府、皇家亦能撈着好處,便漸漸放松對商人的管制。
先帝在時,商人已然脫了賤籍,另為商籍,所受待遇同良籍并無太多差異,就是科舉也可參加。而工匠還屬于賤籍,工匠後代若無官府準許,不能脫籍改行。
曾媓登基,一心扶持寒門子弟,連帶着商人地位也有提高。
可說是不歧視,單看結果不盡然。這些年,商人有資格參考科舉的就屈指可數,能入仕為官的是鳳毛麟角。
所以,燕來出身商人之家,受到重視是少見之事,這與燕來打下的軍功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