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下這兒!”
玥兒興緻勃勃地圍觀趙月華同瑾兒下圍棋,見趙月華預備着下定的黑棋,将要被白棋吃掉時,急忙勸阻。
趙月華輕拍了玥兒一聲,不為所動,依舊将黑棋下到白棋的包圍圈之中。
“觀棋不語。夫子竟連這個都沒教過你,看來果真是沽名釣譽之輩。”瑾兒聞言,一慣冷峻的臉上又沉下幾分。
玥兒剛滿十歲,尚不能入弘德館,趙月華在今年六月從終南山請得一位隐士曹臻出山,作為玥兒的夫子,教導玥兒學識。
瑾兒知道曹臻的名氣,卻不以為意。
終南山廣袤無垠,一年四季美景如畫、氣候宜人,自古以來是隐士聚集之地。
古有聖人勸告天下學子:“國有道則仕,無道則隐。”
漸漸,隐士出山的傳說可以強化皇權的正統。梁朝有太子不得皇帝喜愛,險些被廢,卻因當年名噪一時的隐士甘願入仕輔佐太子,讓皇帝放棄廢太子的想法,太子得以順利登基。
趙月華不信隐士能有這麼大的能耐,但意識到人們對隐士的追捧。
在邊境又起戰事時,趙月華說服曾媓邀隐士入京講道。曾媓對他們禮遇備至,命宰相及吏部尚書親自迎接隐士出入京師。論道之後,曾媓想賞隐士中的幾人官職卻被他們婉言謝絕。
隐士的身份傳到今時今日,與道教的日益興盛分不開。後來,終南山上湧入了一群官場失意的人。他們并非真的想隐居,而是在距離皇城最近的山中靜待時機,或以氣節或以詩才獲得皇帝注意後,一展宏圖。
兩年前,終南山上又新建一座亭台樓閣,這屬于趙月華。
自那時起,“偶遇”趙月華的隐士接連不斷,獻上的詩不勝枚舉,趙月華隻推舉過一人,得了曾媓賞識,現官至吏部侍郎。但趙月華最推崇的終南山隐士另有其人,正是曹臻。
曹臻出自京師的官宦之家,父親是九品國子監錄事。曹臻作為家中最小的女兒,聰穎過人,最得父母喜愛。曾媓登基後,廣招女官。曹臻這時二八年華,一腔熱血,也想入宮。
可是,曾媓當時隻招了四名女官,四名女官有兩位是皇親,有兩位出自世家。曹臻父親的身份在權貴遍地的京師不值一提,曹臻沒有資格受舉薦入宮。曹臻的詩獻到宰相府和吏部,都被看門人直接攔下,稱“五品以下的官員子弟不必多此一舉”。
曹臻笑朝廷虛僞,說是推賢舉能,但隻看地位,不看才華,她一氣之下躲進終南山的道觀當起道士。
終南山清幽,不似京師喧鬧。
信奉道教的父母親勸說曹臻不得,隻求能常常見到小女兒一面便好。
入終南山後,曹臻終日同其他隐士飲酒作樂、舞劍相和,閑來吟詩,口耳相傳,曹臻的詩漸漸積累出名聲,就連趙月華的女兒玥兒都聽過曹臻的詩,字裡行間有一股灑脫之氣。
去年年初,在曾媓看重曹臻才華,真要賞她當學士時,曹臻卻不願意,隻說:“官場複雜,道觀簡單,曹臻不會做官,隻能當道士”,就這樣拒絕了。
清楚曹臻才華的趙月華恰巧想為玥兒求一位好老師。
玥兒幼學之年以前,同瑾兒一樣,都是趙月華親自教導。
瑾兒念書不必趙月華費心,玥兒則沒有耐心讀書。她依舊醉心武學,馬球打得在同輩當中是一騎絕塵,雖仍舊抵不過夏訓南,但玥兒沒覺得當年“打馬球打過夏訓南,和音就回來”的約定是遙不可及的,她依舊在為此年年挑戰夏訓南。
多虧趙月華依照《史記》和《三國志》繪出畫本,佐以文字,才引得玥兒對書籍感興趣,最後玥兒也能讀完書,能作一兩首詩。
趙月華深知她能教的有限,玥兒需要一個好夫子。
可惜趙月華三顧道觀,曹臻始終閉而不見。
趙月華不急,她知道曹臻值得等。
她繼而轉移方向,關心起曹臻的父母親,得知曹臻的母親患有消渴病,一身毛病卻無法子治療。
趙月華很清楚“消渴病”。
她的外祖母患有此病,常常口幹舌燥,口渴多飲,而後身子常常疼痛。禦醫在曾媓勒令下,隻能想出緩和此症病痛的法子,并不能根治。但她的外祖母可是活到七十歲,算是長壽的。
消渴症不多見,宮中的藥方并未傳出去,民間不知如何醫治很正常。
趙月華依着記憶中的藥方寫下,又怕自己醫術不精,記憶出錯,先拿給女醫明遠善過目。
“這方子的确可以滋陰降火,”明遠善肯定這方子的可行,留心多問了幾句,“公主可知曹夫人是否中氣不足。”
趙月華搖了搖頭,不解道:“這病是會有不同症狀?”
明遠善點了點頭,解釋道:“我曾為兩戶人家治過此病。一位中氣不足、畏寒大冷,需用附子這類熱性藥物,一位疾病初起,身上常大熱,起紅瘡,當用玄參這等苦寒之物。”
不待趙月華邀請,明遠善自請私下去曹家診斷病症。
借着開學館一事,趙月華請教起國子監諸生,同曹臻的父親有過接觸,在平易近人地聊起曹家之事時,趙月華便順水推舟為曹家介紹明遠善。
曹家喜不自勝,根本不會推辭,歡天喜地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