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籠外,蒼雪戎舉着兩隻幽幽泛藍的手,殷切地看着鐵籠内的蒼狼,期待又溫柔:“哎,對,乖孩子,過來,過來讓爹看看,對對對……過來一些,再過來些。”
蒼狼耷拉着耳朵,兩隻前腿捂着颀長的嘴,哼哼唧唧,不為所動。
葉徽之坐在回廊上,冷眼旁觀不遠處的父子情深,“如何了?”
“又失敗了,”嶽袅娜眉頭緊皺,“此毒刁鑽,以蠱壓制不過飲鸩止渴。縱能抑毒,蠱蟲亦會蠶食肌體。但蒼雪戎既敢□□于齒,北地必有解藥,但奇怪的是……”
她頓了頓,“那日他當衆咬碎毒囊喂您,自己理應中毒,可我反複查驗,除卻相思蠱和我後來給他下的毒之外,他體内竟再無其他毒素痕迹!”
已經好幾天沒下雪了,氣溫在緩慢回升,宮内的雪漸漸消融,隻時不時來一陣大風,刀子似的割在人身上,生疼。
“宮内……”嶽袅娜欲言又止。
葉徽之搖頭,“孟秋衛盯死了北地殘黨,蒼鳴旃身邊的細作也有曦竺監視,至今未見異常。”
“如果不是北地的探子給他送解藥,那麼異常必定出在他自己身上,”嶽袅娜看向遠處的一人一狼,“取血割肉都試過了,現在,隻能試毒了。”
葉徽之起身,微微颔首,“朕在想,蒼雪戎這個人,雖心狠手辣,但也重情義。他若将一個人放在心上,便會拼盡全力将其納入自己羽毛底下,哪怕粉身碎骨也會保對方周全,就像……”
就像當年對他,像如今對攝政王。
嶽袅娜擡頭,看見了少帝無端繃緊的下巴。
“盡力而為吧,若實在到了那一天……”餘音消散在風裡,嶽袅娜望着少帝遠去的背影,良久才歎出一口濁氣。
“這狼倒也乖巧,”葉徽之負手立于鐵籠旁,“自入宮中以來,還沒聽它嚎叫過。”
蒼雪戎唇角微揚,不置可否,“陛下身體好些了?”
“那是自然,”葉徽之垂眸,那是個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态,“将軍……不,安國公,倒是興緻頗高。”
“封長歌平定交趾蒲甘二國,又收服七十二寨,曆時十年,才封了個武安候,”蒼雪戎似笑非笑,“我倒是厲害,造反造成了安國公。”
自古以來,能封國公的大臣,無不有開國從龍之功,就算是救過穆宗的蒼潋,到最後也隻是個一品的神武大将軍。
“蒼某何德何能,竟能越過武安候,”蒼雪戎起身,他個子很高,站直的時候,葉徽之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你不是常說,朕總惦記二哥,不拿你當回事麼?如今朕也惦記惦記你,”葉徽之将手放在鐵籠上,蒼狼後退幾步,緊靠着鐵籠一側擺出了進攻姿勢,喉嚨裡發出一陣威脅的低吼。
“朕如此偏疼你,鳴旃哥哥,這樣你還不開心麼?”
“開心?”蒼雪戎笑不入眼,将兩隻藍色的手伸到葉徽之眼前,“我可真是太開心了。”
“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罷了,”葉徽之偏頭避開那雙手,“鳴旃哥哥何必動怒。”
“我不生氣,”蒼雪戎蹲下招手,蒼狼看着他的手,慢慢靠近過來,張嘴含住手指輕輕磨了磨。
“當年你就喜歡養這些,”葉徽之也随之蹲下,“朕還記得,剛入禁軍時,你在房裡偷偷養了十幾隻貓,有一天,朕來找你,猝不及防被貓撲了滿身,你吓了一跳,連忙将朕從貓堆裡救出來,結果貓毛亂飛粘了你一臉,一直打噴嚏。”
蒼雪戎冷眼旁觀這位陛下的表演,看他時而掩唇,時而低頭,眉梢眼角都是恰到好處的開心和怅然,好像真的在無比深情地懷念從前一樣。
可姓葉的哪來的深情,逢場作戲他論第二,怕是沒人敢說第一。
“當初攝政王還在永安時,”蒼雪戎猝不及防靠近他,“你也是這麼每天找他懷念從前麼?”
刹那間呼吸近在咫尺,葉徽之下意識偏頭,灼熱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打在耳邊,一股酥麻從尾椎直升到腦髓,葉徽之一屁股坐在地上,默不作聲地炸了個毛。
這該死的斷袖!葉徽之深呼吸,半晌,斂眉低目,繼續表演道:“這幾年裡,朕時常夢見從前。那時候朕還未登基,你也隻是個剛從北地回來的少年,我們一起在浮屠寺抄經,一起在後花園釣魚,那時候,父皇不喜歡我,隻有你一直陪着我。”
葉徽之仰頭,蒼雪戎背對着天光,看不清他的臉,“那時候,朕以為,你會永遠陪在朕身邊,可是為什麼,最後我們會變成這樣?”
說着,這小毒蛇哽咽出聲,琉璃色的眸子裡滿是悲傷。他顫抖着伸出手,有些惶恐地捏着蒼雪戎的衣擺,就好像是越過千山萬水,經曆了無數磨難,才終于找到了一處避風港一樣,“鳴旃哥哥,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我給你國公的爵位,你從攝政王身邊離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