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天下獨一無二的,少師顧逸的傳人這塊金字招牌。
公儀休越想越覺得有希望,道:“雖然上官家與裴家确實是背景強大根基深厚,任誰做皇帝首選外戚必然都是這二家,但上官家的态度大家都知道,就是不想和皇族綁死,而裴家的裴元禮此刻生死不知,少師必然要削他軍權。隻要少師将建章師掌握在手中,他等若下一個裴元禮,你也就等同于裴萸,太子娶你不虧。”
他眉飛色舞道:“這還隻是明面上的籌碼。你背後還有蘭陵堂可颠覆半壁河山的實力。師妹,我看此事大有可為。”
說到此處,他已然神情警覺,目光銳利地向前方右側瞟了一眼。
二人都是壓低了聲音說話,并不虞他人聽見。但此刻前方來人,應該是一名武林高手。
阿秋雖知公儀休說得極有道理,但不知為何,心中卻對這一提議極為抵觸。雖辄理智上無倫如何,她都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這确實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公儀休悄然道:“那先這般說定,你見機行事。若需要我幫手的,我們可約在宮外見。”
阿秋此刻身份已不同從前舞伎,十二個時辰都被拘束在棠梨,日夜行動不得自由。她眼下随侍顧逸于金陵台,想外出打個招呼便可。若想與本堂聯系,較從前容易得多。
公儀休還待再說些什麼,落拓不羁、青衫寫意的蕭長安已然悠哉遊哉地自右前一叢相思木下走出,含笑道:“左相大人,要攜妓偕遊請去落玉坊、卧霞軒約人,您再拉着我家姐姐說長道短,休怪在下不客氣。”
他就那般施施然直接過來,經過公儀休時,卻似不經意地以肩頭狠狠一撞。
公儀休雖被他這番話,直說得呆若木雞,卻未忘記他此刻的身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立刻配合地向一側踉跄三步,“哎喲”驚呼一聲,而後哭笑不得地道:“阿秋怎麼就成你家的了?”
蕭長安雙目亮起異芒,行過他面前時早将阿秋護在身後,一副看也不讓他多看一眼的模樣,漫不經心地道:“因為我已經定下她了。”
公儀休雙目瞪得如銅鈴般大,失聲道:“你定下她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跟誰定的?我怎麼不知道?”
蕭長安冷然道:“你為什麼應該知道?你跟她很熟麼?她所有事情須得先問過你麼?”
他語氣一句比一句重,亦越來越不客氣。
他等阿秋離開集仙殿後,一早便趕去金陵台附近等她,誰知左等右等人還沒來,他隻得沿路找過來,卻見公儀休正拉着阿秋說長道短,絮絮地隻是不休,當然心頭怒火不打一處來。
隻他不知,他着實冤枉了公儀休。因為自集仙殿出來短短一段路的時間,阿秋已經先後和上官玗琪、太子謝迢兩個人均單獨說過話,公儀休隻是和阿秋搭話的第三人而已。
但蕭長安以為公儀休将阿秋攔下來,在路旁直聊到天黑,害他等了大多半個時辰,如何不怒。
公儀休目瞪口呆,幾乎為之氣結。
蕭長安逼視着他,咄咄逼人地道:“一個月前,在長江之上,我同少師大人定下她的,有問題麼?少師大人是她的師父,做不得她的主麼?”
他所說的,卻是他随顧逸前往江北會見李重毓時,于江上中伏時,他對顧逸發狠說過,不許顧逸再接近阿秋。顧逸當時答以他是阿秋的師尊,又問阿秋是否喜歡他。
但在蕭長安看來,顧逸既已知道此事,又問過兩人意願,那便是不反對,那麼此事就算定下了,縱然阿秋本人并沒有同意,但依他的性子,絕不會讓旁人将她搶去。
他此話一出,不止公儀休目瞪口呆,連阿秋也大吃一驚。
顧逸将她許給蕭長安?不必想都知道萬不可能。且不說她從未考慮過蕭長安,單看顧逸的态度就從未肯定過此事。前夜蕭長安約她泛舟,顧逸果斷拒絕,接着顧逸親口對她說,蕭長安絕非良配。
顧逸絕非出爾反爾之人。但蕭長安的話,也似并非空穴來風,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
公儀休直望向蕭長安身後的阿秋,而阿秋則拼命搖頭,意在表明,就她所知的,絕對沒有這事。
公儀休這才放下心來。顧逸若是連個招呼也不向萬俟清打,就這麼把阿秋許人,那才真是不把蘭陵堂放在眼裡,也完全不像顧逸的風格。皆因顧逸性情雖然遺世獨立,但做事卻從不是獨斷專行的人。
既知此事非真,他也就不着急了,斜睨了蕭長安一眼,嗤笑道:“有些人怕是癞蛤蟆想天鵝肉想瘋了。既如此,明天索性我去問問少師,看他怎樣說。”
蕭長安怒道:“我是癞蛤蟆?你怎不照照鏡子,我瞧你才是一隻足斤足兩的癞蛤蟆。你去問啊,難道我會怕了不成?”
名動江湖的美男子“玉面留侯”被他說成是足斤足兩的癞蛤蟆,連阿秋都不可思議得瞪大了眼睛。
然而公儀休究竟老成多了,懶得與這初出茅廬的少年啰嗦,哂笑着,搖着折扇自行先走了,走之前還别有深意地瞥了阿秋一眼。
那目光的意味很明顯:被這麼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纏上,為兄深表同情。
公儀休一走,阿秋立刻不着痕迹脫開蕭長安,轉身欲行。
她此刻見到蕭長安,心情極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