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暗抹一把冷汗,極之慶幸謝迢及時替她解了這圍。否則她真不知如何應對上官玗琪明察秋毫的盤诘。
樊連城沉聲道:“他們會否于殿上行刺?”
這一問之下,情勢陡然沉重起來。
雖然不知北羌軍舞團屆時人數會是多少,但軍陣樂舞追求氣勢魄力,至少也得是百人以上,執幹戈入場,方能呈現戰場厮殺的波瀾壯闊景象,如此一支全副武裝的北羌軍陣入于殿上,任誰都會覺得不妥。
但若拒絕,又顯得沒有風度和小家子氣。
趙靈應的聲音在外響起道:“殿上行刺,大約是不至于。”
她一身黃衫,腰間插着判官筆,就那麼灑然進來,殿内諸人一時都有些猝不及防,心想幸好方才并未商議什麼了不得的事。
趙靈應先向謝迢拱手一禮,與衆人分别見禮後,方道:“建章宮畢竟是我們的地盤,一支百餘人的軍團而已,如若對方敢有任何異動,不說京城内外鎮守的十來萬建章師,隻是宮中近萬禦林鐵騎,也足夠将他們全殲。且那蕭越不是說了,屆時出使之人會有甯王斛律光,他是北羌如今的皇帝斛律金之侄,也是重要權臣。據我看,他此行是為了未來争儲而圖謀立功,絕不會打算自我犧牲以成就北羌一統天下的大業。”
阿秋想起來,這位甯王斛律光,正是蕭長安之姊蕭羽曾經議婚的對象,連蕭家都要以嫡長女為媒竭力拉攏,可見此人對于北羌朝堂的重要性。
且趙靈應既說了甯王有争奪儲位的打算,那當初若不出厲無咎的事情,蕭羽沒準便是下一任的北羌皇後,而蕭長安也将成為國舅。如此想來,卻不得不愈發佩服厲無咎的修行之純正。
竟可使北朝未來的皇後人選,對唾手可得的權勢棄若敝屐,就那般不顧而去,自甘隐于山澤,隻為可以永遠地,遙望着他閉關的方向。
趙靈應話鋒一轉,道:“但話雖如此,卻仍然不得不防。屆時所有北羌使團入殿軍士所執幹戈,均需去掉鋒頭,隻做禮儀展示,且禦前兩個最為精銳的禦林近衛軍團亦将随司空将軍入殿随值,我們名之為觀摩學習即可。”
樊連城卻發問道:“這般任由北羌軍人來到我國耀武揚威,豈不是太過被動?”
嚴格來說,朝堂之上雖說文武百官各半,其實仍舊大部分是行政官員,真正武将日常都在軍營。而南渡以來建立的朝廷,其實并沒有多少官員曾親臨陣前,真正見識過北羌軍隊的戰力和威勢。那是完全不同于朝堂上唇槍舌劍的,另一種狠勁和殘忍。
趙靈應卻是瞥向阿秋,似笑非笑地道:“那就要看我們的大司樂,有無什麼方法可以殺殺北羌這支軍陣舞樂團的威風了。”
衆人到得此刻,方知趙靈應此番前來東宮的目的,正是為了議定對付北羌這場《破陣樂》的對策。想必她亦已從其他渠道,收到了對方要以樂舞邀鬥的風聲。
阿秋回憶起《白纻》舞時,萬俟清輕而易舉便以箫聲誘發滿堂人心趨于幻象。師父在前桓時,便已經是宮廷首屈一指的樂道高手,此次親自訓練舞者,必定是有備而來。無論是音律上的造詣,還是對于樂舞的見知,她都絕不可能是萬俟清的對手,一時便躊躇難決。
謝迢看她神情,開言道:“若要破壞對方的呈演獻舞,其實也不難。”
阿秋知道這位太子師兄别的或可不論,但樂律怕卻是南朝顧逸之外的第二高手,立刻虛心請教道:“請問有何良策?”
謝迢微笑道:“若去樂府問問孫内人,當可得知一大堆此類邪門偏方,無非是從配樂、道具、場地、甚至人員上作梗。”
阿秋立即想起二十年前的白纻舞演出之前,薛紅碧的舞衣被撕壞,以至于幾乎上不了場之事。看來破壞對家的演出,的确是從有舞樂一道開始,便暗中流傳着諸多邪門偏方。
阿秋道:“在道具乃至于服裝上動手腳,我是能想到的。至于配樂又當如何破壞呢?”以萬俟清的身手,戴上面具混入後台樂師之中,亦是膽大包天的行為。若非如他一般樂藝武技均超凡脫俗出神入化的高手,而是一般的普通樂師,隻怕才混進去,就給羽林軍拿下,入诏獄大刑伺候了。
而且尋常樂師,即便混得進去,也沒這個本事如萬俟清般,以一己之力帶亂全場的節奏。
謝迢回答道:“例如提前混入後台在琴弦上塗藥水,将箫管弄裂之類。須知每名樂師都有自己趁手的樂器,不是可以臨陣随意更換的,而這些地方細微之極,并不容易發覺,等到登台演出時,發生破音斷弦的問題,便為時已晚。”
如這般操作,卻比萬俟清那般以魔音攪亂全場容易多了。這些事情阿秋是聞所未聞,好奇問道:“那場地又如何做手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