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首次感受到趙靈應豁達開闊的一面。從前隻覺得她是前四衛中言辭最刻薄犀利的一位,卻不知這位大衍第一才女精明刻薄的表象之下,亦同樣有着平等視人的胸襟和擔當。
她想起一事,立刻欠身道:“我有一請求,不知昭容是否能應。”
趙靈應懶洋洋地道:“左右不過是要人要錢,你說便是,若是為了排《韶》、《武》,朝廷自當鼎力支持。”
阿秋暗贊她心思靈巧通透,卻不揭破,隻道:“前次排《白纻》,多曾得萬香國主公冶扶蘇公子幫助,此人學究天人,曾遊曆列國見多識廣,且能将用香之道發揮到極緻,今次我也想請扶蘇公子入宮,一同參詳。”
她此刻如此說,心中想到的卻是另一個人,那便是祝由門的白莳。
這六代舞既為祭祀天地神明之舞,她總覺得其源頭必然與巫術相通類似。公冶扶蘇和白莳一為神巫門的外門,一為神巫門的内門傳承,若得到他們意見,必更添勝算。
還有一重原因,則是她答應過白莳,要幫助她尋找兩位師門長輩。此刻既知祈蘿、祈尚就在宮中,自當立刻告知白莳,免去她在京城獨自一人多方設法尋覓之苦。
隻提公冶扶蘇一人,是因提他一人已經足夠。若公冶扶蘇入宮,随便将白莳扮作他的侍女便可混入來。
孰料她這一言方出,在座的謝迢和蕭長安,臉上便頗都有些不自在。
趙靈應瞧在眼裡,這些後生晚輩的心思如何看不透。她微哂道:“大司樂所言有理,此刻我們本無頭緒,更應集思廣益,群策群力,若得公冶家相助,此次面對北羌赢面自又更多一籌,倒還不僅是樂舞這一件事了。”
蕭長安倒未如何,謝迢便心下暗叫慚愧。原來他隻是覺得,放着自己這個顧逸的音律傳人,阿秋卻偏偏提名要一個外行公冶扶蘇前來幫忙,着實有些令他自覺下不來台。蕭長安想必亦是同理,因他乃安道陵親傳的樂律弟子。無論顧逸或者安道陵,都是南朝頂尖的音樂大家了,其傳人自也不俗,阿秋卻說得似沒了公冶扶蘇便不行一般,同為男子,他們臉上便都有些下不來。
阿秋卻未在意這些了。按理公冶扶蘇本就是常常進宮的人,但她之所以在趙靈應面前提這一節,卻是為了與公冶扶蘇、白莳的交往能夠在宮中過了明路,省得趙靈應日後發現,産生懷疑。
既得了趙靈應允諾,她立即便道:“那我此刻便去樂府尋安公請教。”
謝迢也道:“孤立刻開始着手校正複原《韶》、《武》的樂譜。”
自朝議至此刻,趙靈應面上終于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微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有後輩如你等,我們可以放心了。”言畢,便灑然而去,也不曾明言“我們”是誰。但按阿秋猜想,自然是前飛鳳四位,再加上皇帝謝朗。
阿秋正要告辭去棠梨樂府,出乎意料之外的,樊連城道:“我陪你去。”
看蕭長安的樣子,卻似也想陪她去,卻終于笑了一笑,忍耐下來。
阿秋亦莫名其妙,便随着樊連城一同出東宮去。
她聯同樊連城往棠梨樂府而來,一路穿廊過橋,略無耽擱。
隻是走着走着,阿秋便覺出有什麼不對來。
原來樊連城稱是陪她而來,結果卻是阿秋一路在前邊領路,樊連城默默跟在後頭,似對内宮地理形勢并不大熟悉的模樣。
阿秋有心想找她閑聊幾句,卻又覺得搭不上話。
畢竟從相識至今,她連樊連城面具下的容貌都未曾見過,也不知能不能算熟人了。
樊連城察覺她的遲疑,索性爽快地道:“我要陪你,是好意,最近宮中夜間不大太平,上官大小姐和蕭長安最近都極少當值,故不知這節。以往這内宮我也來得極少,确實并不熟悉路徑,讓你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