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心想憑她的身手,無論什麼情況都該是應付有餘。想來樊連城亦不知她原是刺者出身。
她心中感到溫暖,随口道:“謝謝你了。這宮裡有什麼不太平呢?”
一邊問,心中卻是奇怪。自回宮以來,她也曾與謝迢、上官玗琪都曾在宮中夜行,卻不曾見過什麼異常。樊連城的性格,斷不會空穴來風,難道這宮中的異常情形,還特地回避着她不成?
樊連城沉吟片刻,道:“我也說不大好。隻是夜間執勤時曾聽幾處宮人反應,近來有近乎妖魅的存在,在宮中出沒。”
她補充道:“倒并不傷人,隻是形象駭人。我怕吓着你。”
阿秋聽她如此說,心中明知必然是樊連城親眼見過,否則無稽之談,如樊連城這般身經百戰的軍人自不會相信。
但阿秋是何等人,豈會怕妖怪鬼魅之流。即便是真的精怪,恐怕也擋不住她的刺秦一擊,又或者上官玗琪的劍仙鋒芒。她反而忍不住好奇問道:“你親眼見過麼?那妖魅什麼模樣?為何由它在宮中行動,不設法驅趕?”
樊連城躊躇地道:“見是見過,但卻看不大清楚。那夜我在徽音殿前巡防,有人急來報我,說在棠梨水廊上遇見了那妖魅,我立刻施展輕身之法趕過去時,早已驚動對方,我隻見得一大團銀白色的光芒躍起,直度到湖水對岸方才消失,隐約可見是個人形。”
她苦笑道:“若說驅趕,怎樣驅趕。一不知其巢穴,二不知它究竟是什麼東西。再說捉鬼捉妖,也不是我們羽林軍、飛鳳衛能辦得來的事罷。”
阿秋低聲道:“其他人是否知道此事?”
樊連城也低聲道:“你知宮中近來情形,陛下病重,雖有趙昭容主持大局,卻也忙得腳不點地。上官大小姐是前兩日才回東宮。這種奇奇怪怪的無稽之事,又沒有真的造成什麼人員财物損傷,我就沒有上報。今夜若不是你要來,我也不會想起。”
兩人說着,便已行過水廊橫橋,到了棠梨苑地界。此刻并不很晚,猶可見西苑處處燈火通明。
樊連城已将她平安送達,亦知她是樂府舊人,這裡的一切她都熟悉,便拱手道:“此刻無事,今夜便應無礙,我還要連夜回建章師北營去,就不陪你了。”
阿秋知道此刻軍中得力的,便是她和司空照、裴萸三人。裴萸提師遠征,京城十數萬建章軍全靠她和司空照鎮着,必然一身都是事情。如此這般下還能顧及她夜行,亦可見樊連城亦是心細之人。
她一時感動,沖口而出道:“小樊将軍,你為何待我這般好?”
因為想起來,她和這位西北樊門的繼承人,所有交道也僅限于《衍世甯》排舞時候見過幾面而已。
樊連城面具下的神情亦是微微一怔,片刻後道:“……你是幫助過重毓兄長的人。我自西北不遠千裡而來,在宮中并沒有其他的熟人了,所以可能看你就覺得親切。”
阿秋這才想起,西北軍和朔方軍亦是有老交情的。當年永定侯樊纓曾率孤軍深入敵後,不顧生死地自亂軍中救出故人之子李重毓來,她曾一路護着李重毓在京城殺出重圍,所以樊連城自然而然便看她順眼了。
樊連城再囑咐了她幾句注意安全,方才離去。阿秋直有啼笑皆非之感。樊連城小小年紀,說話卻是十足大人模樣,倒像她是需要照顧的那個人了。
此刻再入棠梨,阿秋卻生出唏噓感受。此刻猶記得她入宮第一晚站在回廊昏黃宮燈之下,等候樂正揀選的情形。
那并不是很久之前的事,現在想起,卻隻覺猶如前世。誰想得到再踏足這裡時,她已成了大衍皇朝的大司樂,不再是任人搓圓搓扁的小小樂伎。
阿秋直接便來了樂正辦公的廊庑正廳,指名要見承華令安道陵。
此刻她今非昔比,已然是樂府的上司官員,那傳話的吏員一聽得是大司樂親自來此,幾乎沒屁滾尿流,立即一疊聲地往裡讓,口稱請大人稍待片刻,立刻便去請安公來見。
阿秋獨自伫立于廳中,注目着牆面挂着的大幅黃絹繪就的樂府行政構架圖,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先朝樂府共計十部,吸收包容西域、諸胡樂部,雖為聲色之娛,廣納各國佳麗,殊為奢侈,卻也是文化藝術繁榮鼎盛的象征。
而到了本代,樂府隻有坐、立、舞三部,但樂府之上,另一個以她自己為首的雅樂機構,即将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