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我是商枝。
我曾無數次在心裡動筆,試着寫一寫這些年的故事。當時的我一定想不到,這封信真的會有寄出去的一天。
所有的美好與醜惡,都會在此展開。我心甘情願被你審判,但對于一切,我從不後悔。甚至,我是慶幸的。
梅子酒已然釀好,我正好倒上一杯,好憑借酒意,娓娓道來一個故事。
對于哥哥而言,我們相識于車隊,那是靈魂觸碰的一瞬間,足以讓你印象深刻。但故事總是俗套,這是一個狗血八點檔才會出現的開頭:早在很多年前,我們就已經見過面了。
我出生在一個穗州周邊的山區,一重山,兩重山,連綿不絕的高山阻擋村莊與外界的交流。所以,在小的時候,我的故鄉是一位貧窮又慷慨的母親。【1】
我自幼跟着外公一起生活,年邁的老人和懵懂的幼子,能在這深山裡有口飯吃,已經是不容易的事情。
每次清明前後,是家中最繁忙的時節之一。外公總是扛起鋤頭,翻松土地,播撒種子。我就跟在外公的身後,刨除地裡的雜草,扯出田裡的稗子。
土地養育一方人,外公則是拼盡全力撫養我。外公會吹唢呐,每逢村子裡有白事,總要叫他去吹幾場,再給點辛苦錢。外公會把錢存起來,說留給我以後讀高中,讀大學。
那時候的我還太小,總是疑惑明明一塊兩塊的紙币已經裝滿鐵盒,為什麼外公還是在說道歉的話?
直到有人将我拐走,我才明白,原來大山外面的世界如此有趣,如此不同。
遇見徐淩泉,我或許是幸運的。在徐家的資助下,我不用擔心生活費,成功考入縣裡的高中。
隻是,命運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我才讀到高中,我還沒有能力讓外公過上好日子,他就先一步離開。
那段時間,連天空都是灰色的,我總是摸着外公留下的那一把唢呐。
鐵盒裡的紙币已經換成五十和一百的大額鈔票,那些錢好多,多得我不知道外公要存上多長時間才能存夠。或許是五年,或許是十年,或許是十五年。
我在陡然之間失去方向,再找不到努力的意義。徐淩泉看我難過,實在不放心我一個人待着,便求袁媽媽帶我一起出國度假。
我們去了瑞士,那是一個冬天,白雪皚皚,到處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天很冷,我們住在度假區。大人們睡在酒店套房,而小孩則是睡在樹屋裡。
樹屋很有趣,雖然建在雪地裡,但壁爐燃起,一絲寒意都感覺不到。比樹屋更有趣的是——隔壁的你。
那時候,我對徐淩泉安排的活動都不感興趣,我更喜歡盯着樹枝上亂飛的鳥,或者觀察雪地裡突然出現的雪兔。
我注意到,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總是獨自坐在台階上,身旁擺一支紅玫瑰,一邊望着紛紛揚揚的大雪,一邊将伏特加灌進胃裡。
喝醉酒是什麼滋味?是否真向書中所說——醉後不知天在水。【2】
第五天,我終于鼓起勇氣,與你搭話,想讨一杯你的伏特加。現在想起來還挺可笑的,為什麼當時我不自己去買酒呢?
意料之中的,你拒絕了我。
但我們坐在室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你說,你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伴侶,死于一場意外事故。你每天都很想他,心髒很痛,痛得隻有用酒精去麻痹。
我也告訴你我的故事,或許面對的是陌生人,我放下一切顧慮,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
這個場面還挺滑稽的,兩個人抱頭痛哭。
我們聊了很久,直到半瓶的伏特加都被喝幹淨,你說,凍得受不住,才終于各自回屋。
往後的兩天,我總想找你聊一聊。透過悲傷的眼眸,我能看出,你也有過一了百了的想法。
可惜的是,我們隻在這裡待八天。最後一天,我約你一起去滑雪。在賽道最頂點,我問你為什麼沒有付諸行動?
你很詫異,但還是給了我回答。
死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情,生命之璀璨,既然死都不怕,又為什麼恐懼活着?【3】
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你當時無畏的眼神。
你很樂于助人,為了關愛我的心理狀況,還留下一個聯系方式。讓我在想外公的時候,可以發信息給你。
隻是,我發過兩三次後,手機丢失,便就此失去聯系。
再一次看見你的消息,是在徐淩泉的電腦上。那是CRC的曆年比賽集錦,你穿一身紅色賽車服,頭盔摘下,笑容恣意又張揚。
“人生不過三萬天,大膽去熱愛,去奔赴。”
這樣的話從你口中說出,我還有些陌生。所以,你那時候應該非常難過吧。
再後來,我偶然在甜品店遇見你。那一刻,全世界的好運都砸到我身上,我不可置信地一遍遍确定,才終于安心下來。
恰逢徐淩泉要找車隊,我便說服他去了MG車隊。至此,我們的重逢被提上日程。
哥哥,其實我明白,你看向我的第一眼,不是在看我。但我不在意,我隻需要你現在想的是我。
所以,這樣一個蓄謀已久的我,你會接受嗎?
我曾經一遍又一遍地思考,倘若有一天,你發現,我并不是那般單純,你會不會厭棄我?
但是,與其被動,不如主動。
假若這世界無處容身,我允許你審判我的靈魂。還想見我的話,給我打電話吧,無論深夜還是黎明,我都會接通。【4】
最愛你的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