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沒受過這種苦了。

十幾年的人生算得上一句順風順水，嬌生慣養，唯一稱得上苦頭的隻有初三那年的意外。

那時全身上下無一不痛的感覺和現在相似得可怕，意識到這點時，阿萊塔重新找回了思考能力。

“呼、呼、呼——”

調整呼吸，保持節奏，怎麼應對這種痛苦，怎麼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我很有經驗的，不要怕，好好回想一下……

少女蜷縮在欄柱旁邊，一點點嘗試調整着自己的狀态。

随着意識漸漸清明，她察覺到一些奇異的感受。

就像是水流狂熱地席卷着一切湧向漩渦，無盡波濤洶湧而來，掀起暴烈的浪潮。

百川歸海般勢不可擋的駭浪裡，阿萊塔身處在最中心。

她是所有澎湃驚濤彙入的終點。

少女的存在如黑洞一般，吞噬着仿佛無窮無盡的潮水。

就算是氧氣濃度過高都有中毒的可能，輕若無物的空氣壓縮起來也會有重量。

外部的壓力層層疊加，混亂的潮水不斷湧進體内，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尖叫着負荷過載。

阿萊塔沒有注意到她用力抓着石柱的手已經捏碎了一個角。

想想辦法。

不能再繼續了，否則自己說不定會像過度充電的電池一樣炸掉。

能量不可能無窮無盡的，源頭到底是哪裡？

她循着潮水的來向去感受，但來自四面八方和沒有來向有什麼區别？！

不、不對……

這裡不是現實，能量來自整個亞空間。

烏比安之環在沒有節制地吸收亞空間裡的異能量！

肺部的每一次擴張都帶來針紮似的痛楚，少女低語的聲音微弱但清晰，

“……院長？你聽得到吧……？讓我……讓我出去……咳！否則你可能會被抽幹……呼——快點啊……”

可千萬要聽到啊，要是聽不到就隻能和她一塊等死了！

梅涅可确實聽到了。

她也發現自己的異能量在快速流失，連對亞空間的感知和操縱都前所未有的吃力。

一切正如亞空間裡的少女所言。

但是……

梅涅緊閉着雙眼，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低喃道：

“還不行，再等一會兒……”

曾經烏比安之環引起的混亂曆曆在目，那時是大範圍的異能失控，與現在吸收異能量的後果并不相同。

但不管是哪一種，身為學院長，梅涅可絕不會随便将這個潛在威脅留在市區。

當烏比安之環的封印解除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在把亞空間往遠離市區的方向轉移。

然而突如其來的異能量漩渦打得梅涅可猝不及防，即便她迅速找回了對亞空間的掌控，可接下來的轉移便是舉步維艱。

直到現在，也隻堪堪轉移到接近零海市邊緣的地方，異能量就幾乎要被抽空。

再繼續維持亞空間，大概率她會像當初的迦葉一樣，異能量透支，陷入無盡的沉眠之中。

……但梅涅可并不想在此松手。

全然不知亞空間的主人準備搏命，阿萊塔勉強适應了身體無處不在的痛苦，重新獲得了些許肢體的支配權。

她艱難地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扶着柱子站起來。

一片寂靜的世界裡，身後卻響起了踉跄的腳步聲。

“……”

少女緩緩轉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她的瞳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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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解除了。”

賽倫突然說道。

他蹙起眉頭，起身走到戴着帽子發呆的千非鏡旁邊，一把拽下她的兜帽，

“起來！試試還能不能通過烏比安之環溝通亞空間。”

千非鏡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哇你你幹什麼啊！”

反應了一會兒才理解賽倫剛才說了什麼，臉色瞬間蒼白下來，

“封印解除……？我、我試試！”

她身前的空間開始扭曲，又不到半秒就恢複，千非鏡重重地搖頭，

“不行！亞空間已經被封鎖了……現在阿萊塔怎麼辦！”

賽倫沉默不語。

今天永夕大人安排的任務不止一個，執行者互相之間也不了解任務内容。

他這邊是借助救世主和烏比安之環讓白銀女神降臨，零海市那邊應該是要對封印下手。

……還是晚了一步，沒有趕在封印解除前把救世主帶出來。

現在他和烏比安之環之間建立的聯系幾乎已經感應不到了，對奧托的控制也已經中斷。

此前，烏比安之環展示出的能力之一就是對異能者的幹擾，奧托現在可能已經失去意識了，他下的暗示的效果不知道還剩多少……

此前他借着引導奧托的情緒，将其行動導向「找到阿萊塔」，但奧托根據他自己的思維方式考慮過後，形成的行動目的其實是「殺了阿萊塔」。

“……啧。”

雖然賽倫絕不會忘記剛才那個女孩讓自己吃了什麼苦頭，但她是永夕大人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

……他現在竟然不得不開始擔心她的安危了。

作為女神認可的救世主，烏比安之環應該不會傷害她，但腦子壞掉的奧托就不一定了。

“真是麻煩的家夥……可别在這時候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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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奧托，是無論何時正常人看到了都會遠離的模樣。

看看那赤紅的雙眼，癫狂的笑容，佝偻的身形，一腳深一腳淺的、搖搖晃晃的步子，還有圍繞在他身邊的飛刃群。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又進考場了，不過先前有好心的七瞳同學幫忙攔了一下，再加上一系列沖擊，阿萊塔甚至快忘了有這麼個人。

可現在七瞳離開了亞空間，這人還在，精神狀态似乎還更加差勁了。

剛好，現在的自己算是個半身不遂、跑都跑不動，連喊救命都費勁的病人。

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句話能表達少女現在的心情：

——這＊＊的異世界！！

奧托渙散的目光慢慢聚攏在阿萊塔身上，一團亂麻的大腦開始轉動，終于在千萬個混雜的思緒裡找到了印象最深刻的念頭：

“你是……阿萊塔……我要，殺了阿萊塔！”

十數把飛刀随着主人的意志排列成陣，奧托從未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強大過，掌控力量的感覺是如此令人着迷。

奧托的嘴角越咧越開，他高聲地大笑着，指向前方的少女，

“去吧，去殺了她——！！”

黃昏色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飛刀的軌迹在兩人之間劃出死亡之線的刹那，少女本能地擡起手，阻擋似的伸向襲擊者那邊。

——于是洶湧的狂濤被賦予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