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東萊國北方大旱。旱情年年都有,那年最為嚴重。入夏後,北方十餘郡滴雨未落,眼看秧苗就要幹枯而死,一個宣稱自己會做法降雨的人,在旱情最為緊急的上谷郡開壇做法。當日,大雨如注,甘霖一般降落,滋潤了幹涸已久的土地。
此後,他走遍北方十餘郡,但凡做法必定靈驗,“神迹”傳入京城,被皇帝請入皇宮。
那一年,牡丹寄給紅鸾的要聞記錄中第一次提到他:臨淵仙長,姓名不詳,年齡不詳,出身不詳,自言百歲有餘,善降雨,天子新幸。
第二次再次提他,寫道:仙長煉丹,愈帝之舊疾,又言日食其藥,可以長生。帝大喜,賜萬金,仙長不受,請願每歲降雨,助陛下造福東萊。
又過一年,寫道:衆人皆言,陛下乃真命天子,得上天眷顧,降神官臨淵下凡,攜天命以助大業,福澤萬民。帝下诏曰:“順天意,崇賢才,尊臨淵為國師,以重神明。”
就這樣,不知從哪裡冒出的臨淵仙長,一步登天,坐上了國師之位。
青崖問:“皇帝立臨淵仙長為國師,是不是國師的長生丹藥真的有效?”
不然如何解釋,湯固效忠皇帝二十年依然不過是誅邪司首領,臨淵仙長後來者居上,進入皇帝視線四年即成為國師?
季師傅道:“長生丹藥有沒有效,現在也沒法知道。陛下身邊的術士換了一個又一個,個個都說可以煉制出長生不老藥。”
青崖道:“是不是因為他真的有一百多歲,所以皇帝相信他?”
“國師說自己有一百多歲,”季師傅道,“不過年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能降雨。湯固捉妖隻有極少人看到過,而臨淵仙長連續兩年在多地降雨止澇,聲望之高,遠在湯固之上。陛下立國師也會考慮民心嘛,所以自然是臨淵仙長更為适合。”
紅鸾嘲諷道:“皇帝不隻是考慮民心吧,湯固徒弟遍天下,若再被立為國師,權勢滔天,他恐怕要睡不安穩了。”
季師傅再大膽也不敢妄議皇帝,呵呵一笑,并不接話。
“國師真有一百多歲嗎?”青崖問道,“我還沒見過超過一百歲的人呢。”
百歲的靈族沒什麼稀奇,百歲的人族卻很稀奇。她其實很懷疑國師到底是不是人族?降雨這種事,隻有擅長控水的靈族能做到,誅邪司術士都沒有會降雨的,其他普通人又怎麼可能會降雨?
當初她與姐姐聽說臨淵仙長的事迹後,一緻認為國師定是僞裝成人族接近皇帝的靈,并且極有可能就是五年前在槐谷出現過的神秘白衣男子。那個男子曾操控冰刃将她打傷,正是擅長控水的靈。他想輔佐哲遠,改變東萊國律法、提升靈族地位,潛伏到皇帝身邊合情合理。
“隻看外表,國師看起來像而立……不惑之年吧,”季師傅語氣中帶着一絲戲谑,“神官的年齡,我等凡人自然看不出來。”
青崖與紅鸾對視一眼,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測。那個白衣男子,外表也是而立之年,僞裝僞裝,就能扮作四十歲。
“他經常拿扇子嗎?”
“扇子?沒有,他經常拿着一柄拂塵。我偶然遠遠見過幾次,他看起來的确與以前皇帝身邊的術士很不一樣,唔……這麼說罷,民間稱贊他氣派非凡,宛如谪仙,一點也不算誇張。”
青崖回想了一下,那白衣男子的确有一副好皮囊,扇子又不是施法必備的法器,隻是個人愛好,為了僞裝身份,當然可以更換,不能當作身份證明,又問:“‘國師’官很大嗎?有什麼權利?”
“國師”名号聽起來挺厲害,具體做什麼卻不知道。
季師傅在牡丹舞樓做事多年,作為京城最有名的清妙坊,每日迎來送往的都是達官貴人,講起他們的身份高低,季師傅頭頭是道。
“理論上,國師并無實權,隻是在皇帝做決策時可以問詢天意的一個職位。他的俸祿自然不少,吃穿用度,可謂要什麼有什麼。除去煉丹與求雨,三公九卿負責的差事他概不負責。但因受皇帝器重,他的話可以左右皇帝的決策,許多事都會受到他的影響。比如,他說按他的設計建一座五層高樓,要比周圍的建築都高,就可以幫助皇帝修煉,早日得道成仙,皇帝當即應允,大興土木,建造新樓。對了,等咱們這次回到京城,那樓大約正好開工破土。”
季師傅待要繼續往下講,隻聽咚的一聲,小狼的腦袋一歪,磕在車身上——他對這些不感興趣,聽得昏昏欲睡,後腦磕痛,猛然驚醒,迷迷糊糊咕哝:“到了嗎?”
青崖捏了捏拳頭,“好些事我們都知道,就是專門說給你聽的,你還打瞌睡!”
小狼道:“沒有,我聽着呢。”
青崖道:“那我們方才說了什麼?”
小狼目光渙散:“湯固……封國師為皇帝……誅邪司的……誰?一百歲?”
“……”青崖一記爆栗砸在小狼頭上,“你給我清醒過來,好好聽着!”
小狼支撐精神,聽季師傅又講一遍,好不容易挨到看見泰安的城牆。
泰安是從槐谷去往京城必會經過的地方。
在城門口,要進入内城的人排成一隊,等待通過城門口的檢查。青崖所在的商隊和芊芊他們一家都排在隊伍裡,中間隔了幾十個人和四五輛馬車,在所有馬車裡,他們一行人的馬車是樸實無華。
小狼探了一下腦袋,被紅鸾拉回馬車裡,示意他安靜,不許動,免得他探頭探腦張望芊芊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