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行路難
随雲遠将貂玉青綁成個粽子,打暈過去丢在帳内角落的同時,急奔千裡而來,風塵未洗的赫蒙少使已向蒼越孤鳴納首而拜。
“臣救援來遲,請王子降罪!”
蒼越孤鳴即刻将人扶起,“少使你來得正是時候,何出此言。隻是你如何得知我在這裡?”
赫蒙少使雙手呈上一條狼牙項鍊,面色亦有猶疑,“臣本受命支援中原抗擊魔世,但途中收到來自鐵軍衛的急遞,以此為信物請我速來援救。此事十分蹊跷,臣也不确信。但好在王子無事。”
蒼越孤鳴愕然摸上自己頸間,才發覺原本時時戴在身上的狼牙項鍊早已不翼而飛。
“這……”
“我拜托的是私人關系。嚴格來說,這算是公器私用。還請這位将軍暫且保密,免得他受鐵軍衛嚴懲。”随雲遠回道。
“是剛剛你給那孩子的香囊。雲姑娘你是鐵軍衛的人?”風間始如此問道。蒼越孤鳴一時也精神振奮,期待着看來。
被雨音霜一言否決。
“若有命令,就不說公器私用。更不必掩藏身份,舍近求遠。”
“我并非軍中之人。也正因如此……”
随雲遠話音未完,一記狂暴氣勁劈斷帳簾,衆人閃避之際,敵手已突至眼前!
來人竟是北競王麾下,蘇厲與步霄霆。
“好快,怎會這樣快追來?”随雲遠驚異之餘,不減绫緞如電,甩袖擋下蘇厲掌風刹那,掐指劍訣,以長绫作浪藏蓄氣勁,驟然爆發之時卻是力逾萬重,橫掃千鈞,直将整個大帳徹底撕開,“神關雲掩!”
将對手逼退一瞬,她随即再施陣法,銀光閃爍,意欲急撤。
“雕蟲小技,安敢在我面前重施!破骨摧魂!”
但見步霄霆鬼骨邪靈杖重重捶地,龐雜法力灌注震動地下水脈,咒術沖擊噬神。陣法中斷,随雲遠當即受創,鮮血飛濺,将雪白長绫染就斑斑,她肌膚之上也似生機急逝,竟在倏忽之間如旱地般起皮龜裂,裂縫之中,血漿溢流不盡,迅速濡濕入地!
“嗯?”
“好陰毒的術法!”風間始憤然起招之前,雨音霜已雙刃在手,交織櫻斬襲向步霄霆。赫蒙少使同時催招上手,配合蒼越孤鳴,欲取蘇厲。
“北競王所謂支援中原,果然是陰謀算計!”
“哈。國師早為将軍種下定位咒術。這番還要多謝将軍回來,才尋得到人啊。”蘇厲翻掌如劍,暗器随行,一時竟也打得難舍難分。
這一路處處截殺,傷疲應戰,至此已然逼近極限。雨音霜喘息晃神瞬間,步霄霆猛然擊出,杖首禦雷霆之威,光電懾懾。雨音霜未能全然閃避,被杖風所挾氣勁掃中肩胛,骨節碎裂,立時慘叫!
“霜!”蒼越孤鳴猙然怒發,唐刀再起寶典絕學,“步霄霆,我要你的命!”
他雖一心擺脫蘇厲纏鬥,但因傷不支,敗相顯露,卻是連連失利,再添新傷。赫蒙少使亦為蘇厲壓制下風,分毫不得寸進。
“大話空言,多說無益!”鬼骨邪靈杖使出怒碎百嶽,狂暴之氣席卷攻擊前來救援雨音霜的風間始。後者遭受重擊被狠狠掼開。步霄霆随即絕式上手,欲斷雨音霜生機。
“霜姑娘!”
千鈞一發,性命垂危之際,竟然是打昏過去的貂玉青被扔至雨音霜身前阻擋攻勢。但步霄霆既不接手援救,也不直接擊殺障礙,反倒是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一般閃身避開。
擡眼之時,随雲遠竟已站在雨音霜身前,恢複如初。她靜靜注視着步霄霆,無機質的眼神近乎人偶,似乎方才扔出貂玉青的根本不是她。長绫再次疾出,裹挾着貂玉青直接往步霄霆身上砸,逼得後者步步敗退。
蘇厲也分神到步霄霆的古怪行為,“國師,你在躲什麼?”
“風間始,去幫蒼狼!集中擊破!”眼看這方情勢稍緩,雨音霜果斷下令。
風間始立即加入對蘇厲的圍殺,三對一,戰力對比立時反轉。赫蒙少使抓住此機,苗刀橫砍佯攻,蘇厲回轉閃避,正遭上蒼越孤鳴一記狼牙破空,不得不倉促騰空翻起,退出一射之地。
而随雲遠這邊,利用昏迷不醒的貂玉青将敵人逼出半尺,又操縱收回身側。步霄霆正要揮杖反擊,她忽而無聲微笑,像是終于得到了一個答案,将貂玉青甩在步霄霆身前,绫緞猛力絞緊勒斷頸骨奪命。這本應是無聲無息,兵不血刃的靜默殺戮,卻在貂玉青殒命瞬間觸發猛烈爆炸,血肉橫飛,将臨近苗兵同樣掃射粉碎!
“走!”雨音霜高喝一聲,速速趁此空隙撤出包圍。
爆炸引發之際,蘇厲早已退避三舍。他看着這堆散肢碎骨而問,“那是什麼?”
步霄霆冷哼一聲,“咒術而已。本以為他活着無用,至少以死為王上分憂,誰料廢物的身邊果真也是廢物。還不快追。”
“有赫蒙少使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們的人早已埋伏好了。”蘇厲回道。
“那你是要将首功送與别人?”步霄霆不滿道。
“哈。”
另一邊山林急奔逃竄的蒼狼等人,已然接近萬裡邊城所在。隻見不遠處壁立千仞,飛瀑萬丈,直沖無底峽谷波濤如怒,一座巍峨雄關鎮守在此。城上旌旗招展,軍容雄壯俨然。
“這就是鐵軍衛軍營,與之前的苗疆軍營真是完全不同。”風間始不由震撼道。
“鐵軍衛駐守險關,更是平内亂之刃,其軍威戰力非同一般。”赫蒙少使如此回道。
“就到這裡吧,接下來的路,我與少使足矣。”蒼越孤鳴忽然停步對雨音霜出言,“感謝你們的相助,但你們既非苗族,更是中原立場,實無必要卷入苗疆内鬥。這段時間你們為我所做的已經太多,我不能再繼續令你們涉險。如若今生難報恩情,我也必來世回還。”
“等一下,你這是在趕我們離開嗎?如果鐵兵衛也為北競王所收,你還能死裡逃生幾次?”雨音霜警告道。
“霜姑娘言之有理。蒼狼王子,還是讓我們同行吧。”風間始跟進道。
“但是……”
“呵呵,咳,哈哈哈……咳咳咳……”混雜着咳血含混不清的笑聲傳來,随雲遠掐緊胸口猛地嘔出一口淤血。
原本就半攙着她的雨音霜連忙将人扶起,“随雲遠,你……”
她輕輕推拒了一把雨音霜,自己扶助一旁樹幹站直身體,“我從前看英雄救美的話本子結局,若是少年俊傑,便是無以為報,今生以身相許;若是兇神惡煞,就是無以為報,來世結草銜環。”
此話一出,悲絕氣氛立時無影無蹤。
“你,你放肆。”蒼越孤鳴明顯底氣不足。他既想駁斥這番調笑之言,卻又顧忌她傷重在身,全因一路盡心相助,不免左右為難。
随雲遠并不答他,而将目光投向赫蒙少使,“苗營應教過基礎急救。雨音姑娘的右肩需要固定。”她說着交出綁帶傷藥,并指示赫蒙少使就地取材木料。而她自己的一雙手,卻未如她容色冷靜鎮定,而是從始至終劇烈顫抖不停。
“我無事,不過小傷。倒是你,步霄霆的妖法竟如此厲害,到現在還不能停息。”雨音霜道。
“無關。我隻是,第一次親手殺人。”随雲遠淡漠态度與此言絲毫不符。
“雲姑娘你……”
“他想去鐵軍衛一趟不妨事。”随雲遠打斷蒼越孤鳴未盡之言,繼續對雨音霜道,“我們早已進入其偵查範圍,至今既未遭遇攻擊,又未得到援救。這便是萬裡邊城的态度了。去一趟,大不了,也就是吃回閉門羹而已。”
此言一出,赫蒙少使猛然間靈台通明,大喝一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拿王子性命試探鐵軍衛!”
“等等,這是從何說起?”風間始奇道。
“所謂私事,隻是為鐵軍衛軍長提供搪塞借口,實則鐵骕求衣怎有可能不知情急遞内容。你可曾想過,如果他倒向北競王,後果不堪設想!”赫蒙少使怒道。
“叛徒永沒有好下場,所謂一次不忠,百次無用。鐵兵衛與其自降身價,與競日孤鳴舊部争功,何如手握強兵,坐鎮雄關,反而雙方都要争取他的支持。萬裡邊城有足夠重的籌碼,當然穩坐釣魚台。”随雲遠平靜道來,略停了一息又繼續,“你看,他們這不是通知到你了嗎?反正鐵骕求衣的毛多,不薅白不薅。”
然而下一刻,随雲遠的脊背驟然僵直。
“你們還有這般閑情逸緻的餘地嗎?圍上!”
發聲者正是領率苗兵,循迹埋伏至此的渡江卿。而其後不遠的步霄霆與蘇厲随即跟上。
蘇厲象征性地颔首一禮,“蒼狼王子,我們又見面咯。”
再逢圍殺,情勢不利更勝于前。随雲遠軟紗再起,卻招式不穩,飄忽抖動,更不要說準頭力度。
“随雲遠,後撤!”雨音霜即刻發令,一記櫻斬掩護交換戰位,風間始同時跟上,擊退蘇厲一掌。
“渡江卿,”随雲遠忽然喚聲,音色冷泉冰凍,如攝寒流,“擅自插手苗疆皇權之争,可問過你背後之人的準許?”
“哈。拙劣的挑撥。渡江卿所忠,隻有王上。”
而她似乎并不在意渡江卿之回答,一記神關掩雲再度橫出,但因氣空力盡,不過徒有其表。
一行人且戰且退,進入一片絕壁深潭所構築而成的陰暗監牢。鐵籠淩空而設,由碗口粗大的鍊條纏鎖固定在峭壁之中,籠下暗流湍急,陰濕彌漫,而這所有的鎖鍊都最終鍊接到中央一座完全懸空的牢籠之中,末端以七爪形狀牢牢紮陷入囚籠中人的六處大穴。
“象為水,陽陷陰中,外虛而中實,上下皆坎,是為重險。好兇的魇鎮之術。”随雲遠望着中央鐵籠,隻見一位白發老者困于骨椅之上,其琵琶骨為兩隻巨大利爪所洞穿控攝。整座監牢形成一個巨大的鎮壓術法洄流,抽取所有囚者的功體支持運轉,更在中央大牢之上附加了諸多惡咒。
“此處已是死路,蒼狼王子,你們無處可逃了,還是束手就擒吧。”
蘇厲擡手命殺之間,蒼越孤鳴從懷中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金色鑰匙,高舉過頂。
“逆賊,盡誅。”
沖殺過來的苗兵未及進入監牢範圍,便被不知所在的漩渦之力統統絞成了碎片。囚籠之中回蕩着陣陣獰笑惡吼,聲如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