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極與雪山銀燕,在赤羽信之介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可曾有留下什麼話?”得知兩人離府消息的随雲遠問道。
“沒。”雨音霜一霎失神,旋即引出一個猜想,“也許是不想讓我憂心。”
随雲遠眸光微轉,掠過聲息平淡的一點笑嗤,“果真是有恃無恐。不過,對于史家人的親眷來說,這大概也是常态了。”
雨音霜愣怔片刻,聽不出這其中的傾向,隻是試探性地抛過來一句,“你,不問我嗎?”
随雲遠擡眼看她,卻是反問回去,“你想知道什麼?”
靜靜對視的壓力之中,終是雨音霜先敗下陣來,“叉猡将軍的情況怎樣?”
“不會怎樣。”随雲遠倏忽一閃笑影,隻如風過,打了個旋兒便不見,“但她第一次受到王上口頭申斥,心裡一時過不去,此刻可能正在府裡哇哇大叫罷。”
“這件事情,我做錯了嗎?”雨音霜遲疑道。
“你去探監赤羽信之介。”
“是。”
“他讓你别插手苗疆向尚同會的移交。”
“是。但是我怎能坐視信之介大人落到玄之玄的手中!”
“所以,你現在得到答案咯。”随雲遠平靜回答道,“赤羽信之介會被尚同會追殺到苗疆邊界,是因為他介入了俏如來與玄之玄的鬥争。所以,就算你能夠憑武力強行劫獄,也不會改變任何結果。如果赤羽先生打算回東瀛,袖手旁觀俏如來的危機,那早也就不會有現今這一遭了。”
“歲無償之死,你很憤怒。”雨音霜斷言道,“你去調查罷,我一個人就好。”
随雲遠無機質般冷寂的深瞳移目過來,淵海之中光塵泯滅,一派森然。
“呃,隻要信之介大人性命無虞,我也不會輕舉妄動的。”
盯住她半晌,随雲遠輕歎一聲,眉目之間冰霜消融,生機複現,“赫蒙少使将軍是可以信任的。”
“你的意思是,苗王府的其他人不可信任?”雨音霜奇道。
“我沒有這樣說。”随雲遠轉身否認,卻又留下一句,“但你可以這樣想。”
白日無迹的調查從一開始就不太順利。
“已知無情葬月最後一次出現,是在中原境内,之後就再無消息。”
“身為鐵軍衛情報總署,現在你是在和孤王講理由嗎?”蒼越孤鳴不滿之色溢于言表。
“沒,鐵軍衛已經加緊情報收集,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此人。目前所有能抽調出來的人手,都已經散進中原。”白日無迹連忙答道。
“好,孤王相信鐵軍衛。”潛在的台詞便是,如果找不出人來,那就不值得相信。白日無迹深感壓力巨大。
“可能的話,希望能夠再借用一些人手。”
“準了。苗疆之内由你去挑,傳孤王的意思,讓赫蒙少使給你抽調。”蒼越孤鳴當即拍闆同意。
“倒不麻煩赫蒙将軍。祭司大人進入苗疆之前,就是在中原走醫……”
“不可能。”
“啊?”白日無迹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質疑否認自己的情報,下意識就要争辯,“她當時以小雲之名,在中原金雷村附近停駐了三月有餘。”
“這個人選不可能給你。需要哪些人,下去拟一份名單重新報上來。”蒼越孤鳴不再聽取,擡手将人揮退。
然而這個不可能之人,此時正一臉不善地站在鐵軍衛軍長鐵骕求衣的面前。
“風逍遙人呢?”
“放他公假,處理私事。”
“是處理私事,還是被私事給處理了?”随雲遠看他一眼,“風花雪月的渾水都攪合到苗王府裡來了。你打算坐以待斃嗎?”
“需要我提醒你,道域這碗水裡有老三的份嗎?”
“請自便,薅得住刮魚鱗,也算得你們師兄弟情真意切。”随雲遠不置可否地冷淡一瞥,“高玉衡的背後,有凰後的動作。忘今焉将兇嫌的污水潑給無情葬月,是料定風中捉刀必定出手,在之後就是牽連鐵軍衛。”
“沒這麼簡單。”鐵骕求衣一揮手道。
“你既有信心,那我也姑且放心。請了。”
“慢。”
“嗯?”随雲遠足下稍頓,側身看向鐵骕求衣不辨喜怒的面容。
“菲在王府最近怎樣?”
随雲遠霎時蹙緊了眉尖,目色充滿警惕,“你該不會還沒放棄那個愚蠢的計劃?至少在實際上,苗疆正在推行墨風政策。你的目的已然達成。”
“你很緊張。為什麼?”探究之意的打量蟄伏在猛獸之眼内。
随雲遠莫名有一種鐵骕求衣閑極無聊,拿她逗趣的錯覺,但倏忽之間深感荒謬,将這沒來由的胡思抛擲腦後,“因為榕烨倘若知道你想将她推給别人,會真傷心。你有權利不接受感情,但是你沒有權利将她當作你的工具。”
“我還以為,你早已看慣。畢竟,你自己不就做過老三的工具?”
冷怒蘊結面容,無遊絲順貫暴走的真氣環繞指尖,在冰寒劍氣之下嗡鳴起勢,似立将出,腦内飛速運算起來。
鐵骕求衣先退一步,态度有意和緩,“無須為過去的事情生氣。放棄你剛剛的算計,現在想要聯合老大對付我,已經晚了。”
“你以為有榕烨作人質,就有恃無恐。”
“一個會到處亂跑的存在,根本不具備人質的資格。”鐵骕求衣說着竟然作态歎氣,“當初答應老三這筆質押,真正是虧本。”
“怎麼,你在他手裡吃了大虧,想在我這裡找回點場子嗎?”随雲遠怒極反笑道。
????“哪裡,隻是有些感慨。遣散墨者,退守海境,就能當作一切從未發生過。留有退路的人,當真豪橫。”
“我倒是認為,鱗族師相從不是退路,而是要走的,隻有這一條路。”
鐵骕求衣聞言颔首,“得君使道之路。那你應當也看得出來,老大一直在慫恿雨音霜應婚,交換赤羽釋放。”
“算盤珠子打得全九界都聽得見。”随雲遠頗不以為然道,“他想效仿道域舊事,以苗王作為傀儡,是白費力氣。”
“這樁婚事,成不了氣候。”鐵骕求衣笃定道。
随雲遠有一霎靜默未答。
“嗯?”
“蒼越孤鳴作為主君可算寬厚已極,為何你們這些做人下屬的,一個兩個都盼着他失戀?做王就有這麼顧人怨。”随雲遠眼中閃過一絲無語的情緒,“雨音姑娘江湖兒女,潇灑率性,與忘今焉更不投脾氣。就算他真把雨音霜送上後位又能怎樣。值得你們這樣如臨大敵嗎?”
“大祭司,你現在也是這下屬的一員。”鐵骕求衣提醒道,“再說,出身海境皇室的你,難道還不知前廷後宮俱為一體的道理?”
“希妲王後的家族衰微,也沒見影響先苗王南征北讨。”
“沒有家族牽絆,站定王室立場,當然也是一項優勢。”鐵骕求衣見随雲遠再次斂眉霜封,立時出言解釋誤會,“菲不在軍籍,自由散漫慣了。放在老大眼皮底下,我不放心。”
“這還像句話。我會設法勸她盡快回歸萬裡邊城。”随雲遠當即應下此言,“饒了這麼一大圈做甚,你們做九算的,是講話直接一點會被扣薪俸嗎?”
“哈。”鐵骕求衣爽朗一笑,“那就直接講罷。你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即便老大機關算盡,但是我也有更合适的新計劃應對。”
态度變化大相徑庭,随雲遠不免一絲懷疑,“真有這樣現成?隻要不把榕烨卷進來,需要幫忙之處你盡管提。”
“不用,雙方都還欠一點時機。先讓國師跳幾天大神。”鐵骕求衣笑道,“費心教養不如直接明搶,當然現成。”
叙話之間,白日無迹前來回報,蒼越孤鳴與叉猡跨境追捕回無情葬月入獄。風逍遙因蒙面攔阻也被擒回,說不出清楚幸運還是不幸的是,他被瘋瘋癫癫,意識不清的無情葬月也捅了一劍。
“居然對王上動手。兵長,你将鐵軍衛的軍規放在哪裡?”鐵骕求衣悍然質問風逍遙道。
後者躺在病榻之上,試圖萌混過關,“老大仔啊,我在放假呢,而且有蒙面。”
“兵長!”
“哎呦哎喲,我頭真痛。”風逍遙連忙拉起小被子蓋頭,一邊拉一邊還偷偷看鐵骕求衣的反應。
“那就讓祭司再給你紮兩針,這壇風月無邊也省了。”鐵骕求衣作勢看向已經收好醫箱的随雲遠。
“咋會!”風逍遙一個猛子坐起來,薅住鐵骕求衣的袖口,“拿酒饞我。老大仔,你不厚道。祭司大人,你說是哦?”
随雲遠不言,隻給鐵骕求衣遞過去一個眼神——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
與此同時,在王府後苑的另一端。
“如果我答應嫁給你,是否就能放信之介大人出來?”雨音霜找到蒼越孤鳴,神情破釜沉舟。
“啊?霜姑娘?”
“我隻想知道,能嗎?”
“這,”蒼越孤鳴震驚之餘心生猶豫,“隻是……如果我……不……”
“能!”忘今焉一步大跨至雨音霜眼前,迅速把控話題下去,“以調查之名滞留赤羽軍師,終不是長久之計,總有一日要移交中原。我王包庇赤羽師出無名。但是如果霜姑娘成為王後,那西劍流衆人就都是王的座上賓。屆時不隻是赤羽軍師,就是目前羁押在尚同會的神田京一,也可以要求交回。”
“此舉不會加重中原方面的懷疑嗎?”蒼越孤鳴質疑道。
“無妨。隻要國婚之後,即日将兩位送歸東瀛,再不插手中原戰局。相信玄之玄盟主必會同意,老夫願意為此再走一趟尚同會。”
“關于高玉衡事件,尚同會怎樣解釋?”蒼越孤鳴問道。
“非是中原授意,玄之玄盟主也贊同必須徹查這背後指使。北杓三耀原本是鱗族耳目,轉投尚同會名下。玄之玄盟主沒有将他三人拆散重編,而是作為機動力量,行動具有相當大的自主性。”忘今焉意有所指地暗示道。
然而這和高玉衡本人所透露的信息不符。蒼越孤鳴按下不表,仍舊順其自然而問,“國師之意,是欲星移的手筆?”
“目前尚無證據,有待繼續調查。”忘今焉嚴辭正色,說得滴水不漏,“不過為免祭司傷情,也防物議沸騰,這樁案件還是讓她回避為好。”
“照準。”蒼越孤鳴一口答應,轉瞬之間又作為難,“會否有些不近人情?若是誤會孤王疑她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