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簡在帝心,幾乎是激動得嘴唇都在顫抖。
“臣……臣……”
“本宮以為,如今糧市不穩,正需要大司農的才幹施展。蘊兒,你的意下如何?”
平準令的目光随着未珊瑚的話,巴巴地望向蘊姬的方向。任誰也看得出,在這雙已顯蒼老的眼睛之中,所驟然迸發的對權勢的熱切渴望。
這種熱切,足以令他完全忘卻剛剛死在眼前的前任。
可蘊姬還沒有忘記。她對于這種熱切與忘卻,有一種深深的厭惡。
未珊瑚見蘊姬遲疑不決,又适時添了一句圓場。
“蘊兒是不是覺得他有些眼熟?論起來,你也該叫一聲表舅姥爺才是。”
“娘娘折煞臣了!臣這一脈不過是旁支小宗,豈敢和公主殿下攀親。娘娘與殿下但有驅馳,吩咐一聲便是!可不敢說這個話,臣是要折壽的。”他說着眼睛轉到了夢虬孫的身上,于是道,“龍子大人懲奸除惡,大快民心,百官無不稱頌。臣定會輔佐龍子大人,穩定糧市,赈濟民生。”
話至此處,蘊姬便是不想答應,也得答應了。
“有勞大司農。”
這便是認可了未珊瑚的任命。
“不敢不敢!臣這就下去,按照娘娘與殿下的意思,重新梳理府庫。為海境,為朝廷,為了萬千黎民,臣死也要死出這二十萬兩的赈災銀來!”
夢虬孫哼了一聲道:“你沒了,我找誰要錢去?”
“啊?”
未珊瑚道:“龍子與你玩笑而已。司農卿還是将心更多放在差事上。你定要長命百歲的。”
“是是是。臣失言,臣失言。”
未珊瑚揮了揮手,便有内官上前,引導司農屬的衆官都退下去。
她見蘊姬仍立在原地,盯着那一小處沒有痕迹的所在,不由得輕歎一聲。
“你也是經過兩場内戰的人,安怎比以前還要軟弱不争?”
夢虬孫看不得蘊姬難過,連忙幫腔:“娘娘啊,她隻是太善良單純,哪裡想到有這麼惡毒該死的人。娘娘,你就麥責備她了。”
“是這樣嗎,蘊兒?”
“不是。但抱歉,我确實需要一點時間。”
“你被苗王寵慣壞了。”
“未娘娘!”蘊姬高喝,旋即強壓下聲調,“這玩笑太過了。”
未珊瑚眉峰如刀,殺氣騰騰,目光前所未有的嚴肅。
“谧公戚是要你死的。當然,還有本宮。王遲遲不能醒來,内憂外患兼具,朝廷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退,能退到哪裡去?無路可退。宮外還有水深火熱,饑寒交迫的數萬災民。上貪下侈,拖延赈濟,不就是為了激起民變,掀你我下台!他們幾時想過朝廷,幾時想過海境?一個侍禦史的血不夠,二十三名府台的血還不夠,那就再殺,殺到夠為止。”
蘊姬阖眼一霎,複又睜開,決然開口:“娘娘,我想重審诏獄,平反冤案。”
夢虬孫一驚,急忙辯解:“什麼?我沒有冤枉人!”
未珊瑚略略颔首,道:“本宮明白了。”随即向夢虬孫解釋,“你處決處罰了那麼多的地方官吏,所留下的空缺需要填補。诏獄之中,不乏卷入朝争而罹禍的清直之士。本宮便記得幾個因直言抗上而削職入罪的名字。權力,不隻是殺人罷人,也要救人用人。”
“那就請娘娘寫下來。由廷尉盡快梳理陳案。”蘊姬道。
未珊瑚投來頗有贊許的一眼,語氣緩和不少,也有意安撫。
“本宮知道,缜兒前些時候去鬧你。你也不要過于傷神。他與你不同,日日要到瑤妃那邊請安,壓力也是很大。本宮已與他說了,有什麼事情,都讓瑤妃妹妹直接來找本宮。”
“娘娘,這不合……”
“本宮想,四世三公之家的血,也足夠讓朝野的流言禁絕了。”
蘊姬一愣,才覺出未珊瑚亦有為她名聲考量的意思,以谧公戚之死洗刷污蔑,卻是搖了搖頭。
“娘娘,我并不在意這種事情。對手無所不用其極,這種打擊隻會越來越多。但是我仍應謝謝娘娘,至少,短期内明面之上,我能夠耳目清淨了。”
未珊瑚聞言松了一口氣。
“你能這樣想,那真是太好了。其實本宮正在猶豫另一件事情。”
“娘娘有話直說,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啊?”夢虬孫問道。
“本宮有意召回部分适齡的鲲帝小宗,分批回皇城述職。”
“召回來幹嘛?”夢虬孫疑問。
蘊姬停了一會兒,才道:“恕我直言,娘娘這手是空手套白狼。”
以虛無缥缈的鎮國公主夫婿之位,博取鲲帝分脈的擁簇支持。
“隻是一個機會。誰也不能保證,旁人是否會抓住這個機會。這就要看他們的衷心了。”未珊瑚笑道,“你也該分一些注意出去。就連大司農都明白,可以利用夢虬孫讓你同意。好惡為人所掌握,這不是上位者之福。”
蘊姬垂眸。
未珊瑚暫且退了一步,“蘊兒,就再想想罷。你們今日都累了,早些退宮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