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滟在一切安置妥當之後,時常閑卧于床,或是漫步于庭院之中,侍弄那些花木,卻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損壞了它們。
邱娘婉轉提示她,實際上應當外出拜會一些顯要人物,言下之意則是暗示她前往林府一行。
成日困于室内确實令人感到郁悶,然而穆王殿下嚴令禁止,她亦不敢随意出行。
此時玉霜前來,攜帶着簡便的行囊,傳達消息:宇文夫人已在宇文府備下盛宴,期待宇文将軍回歸,畢竟她已冠以宇文之姓,宇文府的大門理應踏入。
“殿下應允了?”
“就是殿下讓奴婢來傳話的。”
宇文滟心中不願赴嫡母之約,卻深知難以向穆王啟齒拒絕,隻得與邱娘乘坐馬車前行。
邱娘并未察覺到主子内心的抗拒,反而将此行視為結交新友的佳機。
她聽說宴會之上,皆是顯赫的王公夫人和名門閨秀。
宇文府與穆王府的奢華程度相仿,然而,宇文府卻顯得更為熱鬧非凡。
宇文滟在仆從的引領下,步入了前廳,尚未入内,便已聽到廳中傳來歡聲笑語。
其中一位婦人的聲音尤為溫和慈祥,透露出一種賢良淑德的氣質。
“你們瞧瞧,這位陛下也真是讓人無奈,将軍親自來信叮囑,務必細心照料滟兒這孩子,他卻偏要勞煩穆王殿下。我身為母親,難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顯然,這位夫人便是宇文滟的嫡母了,她端坐于主位之上,頭上的金钗璀璨奪目,幾乎令人目眩,而身上所穿的綢緞更是質地細膩,盡顯奢華。
次位有一夫人奉承道:“夫人是福氣好,不知道省了多少糟心的事。”
宇文夫人感慨地說:“談及福澤深厚,自是非你們莫屬,衆所周知宇文家族累世功勳顯赫,然而到了這一代卻獨有樂兒一人承歡膝下。好不容易得了個姐妹相伴,卻不幸又被陛下指派至他方。”
話至此處,高柔瞥見滟兒正步向她的方向走來,原本自豪的她,在見到衣着端莊的宇文滟時,臉上的得意之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掩的窘迫。
她滿臉熱忱地迎接宇文滟入内,内心生怕自己賢良淑德的形象受損,“滟兒,問候嫡母安康。”
滟兒禮貌地彎腰行禮,卻并未能讓嫡母感到愉悅,反倒是自己有些尴尬,那聲“嫡母”叫得有些猶豫不決,因為将軍并未提及将宇文滟納入族譜,亦未言及要将她正式認回。
宇文夫人微微颔首,示意宇文滟起身,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她輕聲說道:“來,坐到我身邊來,讓娘親好好看看你。”
宇文滟依言坐下,心中卻是一片茫然,在她的心裡并不認可這個所謂的母親。
她知道,自己雖然被賜予了宇文之姓,但在這宇文府中,她始終是個外人。
嫡母的慈愛,也隻是在衆人面前應該有的禮數。
“聽說您在穆王府的生活頗為順遂,穆王殿下對您究竟如何?身邊的侍女是否讓您感到滿意?”
宇文夫人語氣關切地探問,字裡行間卻似乎隐含着别樣的深意。
宇文滟從頭到尾都未正眼瞧過高柔,語氣冷淡地回應:“殿下遵從聖上旨意監管我,自然是盡職盡責,絕無半點疏漏。至于邱娘,她是甯妃娘娘身邊的人,您對她有何評價?”
高柔聞言,輕輕皺眉,語調中透出一絲無奈:“既然出身宮廷,自然都是人才,隻是你自幼失怙,缺乏母親的親身教誨,凡事須多加留意,以免自身受到傷害。”
提及至此,宇文滟挺身而出,直面高柔,語重心長地道:“談及幼年往事,滟兒自幼乏人照料,猶如野草般肆意生長,性格難免固執,言談間亦少有顧忌。若不幸有所冒犯,宇文夫人還望海涵,勿要責怪。”
一句“宇文夫人”,令高柔面色驟變。
看着這滿座的貴婦人和千金小姐,看她們阿谀奉承的做派隻覺得諷刺。
宇文滟的直白讓整個前廳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高柔的面色由青轉白,她顯然沒有預料到宇文滟會如此直接。
宇文夫人雖然心中不悅,但作為當家主母,她必須保持風度,于是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試圖緩和氣氛。
“滟兒,你誤會了。我并無責怪之意,隻是關心你的生活罷了。既然你姓了宇文,便應視這裡為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宇文夫人的話中帶着幾分安撫,幾分命令。
宇文滟卻并不買賬,她知道這所謂的“家人”不過是表面文章,真正的親情絕不會是在此處。
她淡淡地回應:“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宇文府對我來說,實在不敢恭維。我的出身低賤,生母乃是最下等的妓女,能回到長安城,能以宇文為姓,那已經是父親格外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