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知道了。
……
林舒看着麻木的丁敏,心都碎了。
她沒有回家的第一世,媽媽的午飯被打翻在地上,她一邊哭一邊餓着肚子默默打掃了衛生,接着戴上面具,在她面前演了十年。
她骨子裡的那份灑脫,以及無論遭遇多少挫折都保有的難得的天真感,是媽媽的愛給了她勇氣和底氣,讓她知道自己值得被愛,也有人愛着她。
她簡單清理了腳底的傷口,然後起身拿出一個垃圾袋,沒有戴手套,捧起地上的飯菜砸進袋子裡,每一下都發出“哒”的一聲響。
丁敏見林舒在收拾,用手背擦了擦淚,跟過來,“你放着,讓媽媽來收拾就行。”
“不用,你就坐着。”
丁敏不聽,蹲下要去撿地上的瓷碗碎片,卻被旁側伸來的一隻手擋住,擡頭對上的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你去坐着,我來。”
她愣住,手僵在半空。
林舒說完,繼續手上的動作。她的手掌就這麼抓過飯菜,油油膩膩的,很不舒服,但她并沒有理會,将瓷碗碎片一一撿起後,又拿起掃把清掃玄關處的玻璃碎片。
看着地闆反射着油膩的光澤,她用肥皂水洗了兩遍,又用清水洗了兩遍,這才拿着剛剛收拾的垃圾和被砸壞的電飯煲下樓扔掉,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個新的電飯煲。
丁敏疊好衣服走出房間,聽到廚房傳出聲響音,心中生疑,第一反應是家裡進賊了,走過去發現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兒正在切芹菜。
她刀法生疏,左手五指盡力曲着,無力地搭在芹菜上,右手緊緊握着菜刀,找準位置才切下去,每一刀都非常用力,像是跟砧闆有仇。
在原來放電飯煲的位置,現在擺着一個嶄新的粉色電飯煲,此時正咕噜咕噜作響,冒着水蒸氣。
“我來吧。”丁敏開口,聲音很輕。
“不用,”林舒回頭,擠出一個笑容,“你去坐着休息下,我很快就做好了。”
她今天說了好幾次“坐着”。
丁敏:“你還要做作業,今天就讓我來做飯吧。等寒暑假有空了,你再做飯給媽媽吃。”
林舒堅持:“我來。”
大家心情不佳,這句之後,便沒人再說話。林舒切完芹菜開始切鱿魚,丁敏則繼續靠在門邊靜靜看着。
熱鍋起油放入姜片和蒜末,倒入鱿魚翻炒,接着倒入醬油繼續翻炒。翻炒一陣子就倒入芹菜繼續翻炒。
手法并不娴熟,有時候會忙亂,但步驟很清晰。
做好芹菜炒鱿魚後,林舒又做了一個雞蛋炒脆皮腸。新手炒雞蛋容易炒焦,但她的火候掌握得剛剛好,動作又快,炒出來的雞蛋呈嫩黃色,十分嬌嫩。
很明顯,這道菜她做起來更得心應手。
丁敏訝異于林舒的表現,一邊盛飯一邊說:“什麼時候背着我學炒菜了?”
她記憶中林舒的“廚藝”,是能煎出一片焦黑的荷包蛋的水平。
林舒當然不能說是因為上一世支教的時候學會的。當時她帶了兩袋脆皮腸去支教,每次做飯的時候都會就着跟雞蛋一起炒,孩子們都愛吃。兩個月掌勺下來,肌肉記憶已形成,一拿起鍋鏟就自動會做了。
“看視頻學的。”她打哈哈糊弄過去。
兩人面對面坐着,相對無言,屋子裡隻有咀嚼的聲音。
吃完飯,丁敏起身準備收拾碗筷的時候,林舒突然開口:“媽媽,離婚吧。”
丁敏重新坐回椅子上,過了半晌,才說:“看到那些聊天記錄的時候,我全身冰冷,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離婚,我再也沒辦法跟這個人一起生活。”
“但是,”她看着林舒,“你推門進來的時候,我反悔了。”
“為什麼?”
孩子似乎永遠是中年夫妻無法離婚的原因,林舒想不明白。
為什麼呢?丁敏也在問自己。
當她氣得身子直發抖,握着手機看着從洗手間出來的林不帆時,她想的是要離婚,現在就去離婚,一刻也呆不下去,永遠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她也确實是這麼說出口了。
“林不帆,我們離婚!”
但她沒有想到,人是可以無恥到這個程度的。對方說:“把房子賣了,把錢分了,我就跟你離婚。”
她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你是過錯方,你還要跟我分房子?”
林不帆面不改色說道:“這十七年來,我幾乎全年無休,每天勤勤懇懇工作,家裡的每一片瓦,每一口飯,每一塊錢,都是我掙回來的。你每天舒舒服服呆在家裡,就買個菜做個飯,你付出了什麼?”
“你除了會賺幾個錢,還為這個家做了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和立場說這些話?”丁敏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爸爸是誰在照顧?林舒從小到大的家長會你有去過嗎?她現在的班主任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你每天回家,桌上有熱飯菜,衣櫃裡有幹淨的衣服,難道這些都是魔術變出來的嗎?”
門鎖壞了是不會自我修複的,床單被子是不會每個月自潔一次的,餐桌上是不會無故變出熱氣騰騰的飯菜的,洗衣機裡的衣服是不會長在曬衣杆上的,用完的牙膏是不會自己跳進垃圾桶裡的。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理所應當的事情。在普通的家庭裡,有人舒服了,那便一定是有人在背負着原本不屬于自己的責任在前行。
她選擇不計較,默默付出,是為了愛的人能夠更好地生活,而不是她活該過這樣的日子。
“林不帆,你扪心自問,即使沒有這檔子事,難道你就覺得自己做得對嗎?你每天回家就是吃個飯,然後洗澡睡覺,對這個家不聞不問,家裡哪裡壞了是不知道的,紙巾放在哪裡也是不知道的。每天就固定走那幾塊地磚,稍微偏一點的地磚缺了一角你也不會知道。”
“你不覺得,你像是回酒店,而不是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