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本周舉辦了校運會,但是該來的測驗并不會少。
周六中午,測驗結束後,林舒在清點試卷,有同學喊她:“林舒,外面有人找你!”
“哦,來啦——”她應着,擡起頭。
在看到對方前,她以為是隔壁班語文課代表來找她,所以看到是陳彥森後,她很是驚訝。
她快步走到門口,“你找我?”
“你這個周末回不回家?”
面前的男孩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很生硬,在旁人的角度看他很冷漠,還有點生氣的味道,但如果你看他的眼睛——
琥珀色瞳孔透着關切、擔心、焦急、慌亂,多種複雜的情緒糅雜在一起傾瀉而出,将她團團圍住,為她築起盾牌,抵禦向她飛來的利箭。
但他隻看着林舒,所以隻有林舒知道他此刻所要表達的情感。
他在關心自己。
“回。”她回答。
“我陪你。”
林舒已經記不清他們多久沒有一起放學回家,她以為再次坐在一起會不自在,但當陳彥森遞出另一邊耳機後,她的顧慮就消失了。
兩人就這麼坐在公交車後排,窗外景色不斷倒退,車子就這麼搖搖晃晃向前行駛,似乎會走到世界的末端。
到達目的地,下了車,林舒看着熟悉的街景,越往家走,步子越沉。
她揮揮手跟陳彥森告别,上樓,手搭在門把手上用力下按。
咔一聲,她從未覺得開門需要這麼大的力氣和勇氣。
門後,兩人齊刷刷望過來。
大家都在。
林不帆坐在餐桌前,手裡拿着報紙;丁敏則像往常一樣,笑着迎來,接過她的書包,愉快地說:“回來啦!快去洗手吃飯。”
林舒看了丁敏一眼,又看了林不帆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洗了手就坐在餐桌前。
她看了林不帆一眼,見他拿起筷子夾了塊肉吃下,并沒有擡眼要跟她說話的意思。這時丁敏夾了塊肉放在她碗裡,說道:“快吃吧。”林舒應了一聲,收回目光,拿起筷子。
沒有人再說話,餐桌上的三人就緊盯着自己面前那碗白米飯,時不時夾一些菜,克制的咀嚼聲成為屋子裡唯一的聲音。
氣氛壓抑得可怕。
吃了幾口,林舒實在受不了,把電視打開,調到新聞頻道。聲音傳出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氣。
其實新聞主播講了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依然埋着頭專注自己面前那碗飯,但隻要有一點其他聲音蓋住這尴尬的咀嚼聲,似乎氣氛就沒那麼壓抑了。
飯後,林不帆收拾碗筷去洗碗,丁敏回房休息。林舒猶豫片刻,也跟着回房——自從上周他倆吵架,林舒把丁敏枕頭拿到自己房間後,丁敏就一直睡她的房間。
“媽。”她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丁敏應了一聲,也沒有再說話。
還是林舒斟酌後開口問道:“你們談得怎樣了?”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丁敏說,“你專心學習就好了,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處理好的。”
“處理?”林舒不禁提高音量,手指廚房的方向,“這就是你所說的處理嗎?”
“林舒,”丁敏看着她,眼神中盡是無奈,“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工作,現在手裡沒有錢,離婚後怎麼帶着你生活呢?”
林舒急了:“這個世界沒有說少了誰就不能轉的。把房子賣了,我們可以分到小幾十萬,我們在外面租個房子,你找份工作我們熬過這一年,等我高中畢業,成年了,我也可以出去打工賺錢。”
“不,”丁敏搖頭,“現在是你的關鍵時刻,你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學習,我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這麼多。”
“媽!”
“你去寫作業吧,”丁敏下逐客令,“媽媽要休息一下。”
林舒心中不忿,張嘴還想說什麼,房門卻在面前被關上,連帶着那未說出口的話也被堵住,不甘心地落回肚子裡。
她低着頭回到客廳,在茶幾上攤開作業本,這時林不帆洗完碗從廚房走出來,兩人自今天碰面以來第一次對視。
他臉上長皺紋了,也對,他今年……43歲,早就長皺紋了,隻是因為她重生回來,看到年輕了十年的他,總覺得他很年輕,是個年輕有活力的小夥子。
這一對視,兩人眼睛裡都有很多話想說,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還能說嗎?
兩人就這麼定定地對視着,在林舒打算收回目光的前一刻,林不帆張嘴:“爸爸錯了。”
林舒愕然,目光停留。
林不帆繼續說:“我已經跟她斷了。”
電光火石間,林舒明白丁敏為什麼不離婚了。
為了維系這個家,她原諒了這個做錯事但最終選擇回歸家庭的男人,這是這個年代絕大多數女人都會做的選擇。尤其是被迫成為家庭主婦、與社會脫節、早已失去一技之長的女人。
林舒抿着唇,低下頭不說話。
林不帆垂手等了一會,見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就開門出去上班。
鐵門關上,鑰匙扭動門鎖,她側耳聽着門外腳步聲漸行漸遠,強忍着的淚撲簌落下。
她想起有一次,丁敏去散步沒帶手機,很晚沒回家。林不帆很着急地去找,發現她在江邊跟别人聊天正開心。
“當時他臉色不太好看,我跟在他後面回家一句話都不敢說。”丁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這是被在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