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舒一言不發。
奶奶的話一直在她耳邊回響:
“他說,他喜歡的那個女孩自立自強、聰明勇敢,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女子,也是最懂他的女子。”
“我問他,既然喜歡,那為什麼不去追求呢?他苦笑一下,說,不敢說。怕一說,她就跑了。”
“所以我自作主張,偷偷把他的心意告訴你,請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如果你不讨厭他,也可以試着給他一個機會,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林舒愕然,但很快反應過來,搖頭說:“正如他所說,我漂亮又聰明,追我的人排到法國,才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你相信奶奶,奶奶活了大半輩子,看人可準了,他是對的人。”
奶奶,您看人真的很準,于我而言,他是對的人。
但于他而言,我不是對的人。
我會給他帶來災禍,會讓他體會得到後又徹底失去的痛苦滋味。既然相愛的兩人注定無法長相厮守,那不如就不要開始。
陳彥森推着輪椅在公園裡悠閑散步。今天天氣很好,有陽光但不算猛烈,有風但不算強勁,就連溫度都這麼恰到好處,不冷不熱,一切都剛剛好。
原本這一切都那麼好。
但輪椅裡的女孩自與奶奶道别後便沉默到現在。
他耐不住這可怕的沉默,主動打破:“早起出來走走是不是覺得心情特别舒暢?”
擔心這句話換來的仍是沉默,他繼續說:“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我每個周末都會來這裡運動,起初是慢跑,後來就加入八段錦隊伍了。”
說完,他屏住呼吸,等待女孩的回答。
“為什麼選擇八段錦呢?”女孩終于開口說話。
他松了口氣,回答:“因為八段錦能靜心。打一套短短十五分鐘裡,你可以什麼都不去思考,任由腦袋空空如也,完全放松下來。”
林舒以為他說完了,沒想到他突然又補充:“還因為,有一段很美好的回憶。”
美好的回憶。
關于八段錦,她也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17級台風過後,他們被困在海蓮市,被困在家裡,做毀的巴斯克蛋糕,芬芳四溢的泡面,她正愉快地吃着泡面,突然被告知第二天要早起練八段錦。于是美好的早晨沒了,睡得正香甜的她被強制喚醒。她打着哈欠來到客廳,在那個人的帶領下,一遍遍摳動作,在音樂中慢慢放松,壓力得到釋放。
不是回憶美,而是回憶裡的人美。
她輕輕歎了口氣。
陳彥森卻會錯意,慌亂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奶奶具體跟你說了什麼,但如果是涉及到我,又涉及到一部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這個年紀的老人家比較熱心,關心則亂。”
林舒低低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陳彥森又說:“你餓了嗎?要不要去吃早餐?”
他這麼一說,她确實覺得餓了,兩人就去公園旁邊的早餐店吃早餐。
從早餐店出來,林舒看到有輛獻血車停在公園門口。
這一世重生回來三年,林舒忙于學業,其實沒做什麼積德的好人好事,現在湊巧看到獻血車,當然是不能錯過這個到眼前的好機會了。
“我要去獻血。”她仰頭跟陳彥森說。
陳彥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扶她上了獻血車。
護士問了諸如有沒有吃早餐、一周内有沒有飲酒或吃藥之類的問題後,示意林舒坐上采血台。
護士:“是要獻多少毫升呢?”
林舒眼都不眨:“300。”
“你?300?”陳彥森驚得聲音都提高了。
“我身體素質杠杠的,就300。”林舒肯定地點點頭。
“那我獻400毫升。”陳彥森在旁邊坐下。
林舒看着采血護士給自己消毒,接着插入針頭,看着血液透過管子緩緩流進血袋中,幹癟的血袋瞬間漲起充滿生氣。她側頭看向坐在旁邊的陳彥森,猝不及防地落入對方的眼神中。
雖然上一世和這一世的陳彥森有着極高的重合點,長相、聲音、動作、性格,但是她在心裡是告訴自己:這是兩個人,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不要混淆了。
但就在剛剛,她困惑了。
這個眼神,上一世她看過千萬遍。
如果這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為什麼他們會有如此一模一樣的眼神呢?
眼神是内心的投射,你不想說的話、你想要隐藏的真實情緒、你沒有表露出來的情感都會自眼神中流出,透露出你最真實的狀态。
奶奶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他心裡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喜歡了很多年了。”
難道,難道他跟上一世一樣?
可是,他明明這樣用力地甩開她的手,冷冷丢下一句“我們沒那麼熟”就揚長而去。
林舒蹙起眉,胸口一起一伏,覺得眼前忽明忽暗,世界在變得模糊起來。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護士!護士!她暈倒了!”
接着一陣細簌聲響,她感覺到自己的腿被擡高放在椅背上,人中也被掐着。漸漸地,她呼吸逐漸順暢,意識回歸,視線聚焦後再次看到那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