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總怒氣沖沖拿着一沓資料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他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向霁亦步亦趨地捧着厚厚的劇本跟在小許總的背後。
那些陳年老灰随着空氣振動,濺進了向霁的眼睛裡,引得她眼睛通紅,掉了兩滴眼淚。
小許總看着向霁的淚水,冷哼了一聲。隻見他慢條斯理地拿起一旁的玻璃杯,繞過呆在原地的向霁,去飲水機裡接了水。
噼裡啪啦的水滴聲好似一把尖刀,直往向霁心裡插。
等回到那張定制的人體工學椅,小許總輕輕地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吐出了零星的茶葉沫子。半晌,才開口說話。
“你們這些年輕的同志就是吃不得苦。我哪裡罵你了?我這是教你呀!一點點批評都接受不了嗎?你這麼脆弱怎麼在這樣弱肉強食的環境裡混?”
向霁無言可辯,隻能說:“許總,我明白您都是為了鍛煉我們。隻是,公司公開招募劇本這樣大的活動,交給我一個人辦,我真是惶恐不安。兩隻眼睛真的盯不過來,要不要再加一個人和我一起?”
小許總黑着臉,“公司給你們這麼好的成長機會,你們還不重視!你要多學習,多吸取經驗。以前的活動的檔案呢?有沒有調來看一看?其他公司的成功經驗,學習了嗎?還加一個人和你一起,大家都忙着呢!我去哪裡找人陪你工作?你說讓誰放下手裡的活來幫你,你說!”
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小許總,向霁哪裡還敢提什麼加人的事兒,她無奈地替自己解釋。
“許總,這是咱們公司第一次向社會征集劇本,沒有經驗可以借鑒。”
小許總聽了向霁一籮筐的解釋,反而更加生氣了。他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罵了一句髒話。
“我不是說了嗎?可以學習其他公司的經驗。蕃薯娛樂年前不就辦了一個劇本激勵活動嗎?照抄你都不會嗎?”
向霁磕磕絆絆地說:“公司沒批多少錢,激勵活動辦不了,所以才辦的比賽。公司許諾會将第一名的劇本拍成短劇,才有零星的作者願意參加。”
小許總狠狠拍了桌子,“公司要是什麼都有,那還要你們幹嘛?沒錢,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呀!今天的海選你不是非要我去嗎?我看了,現場人挺多的呀!有幾個本子很有潛力,隻要再打磨一下,完全可以搬上銀幕。”
向霁趕忙解釋,“我沒有非要麻煩您的意思。隻是這麼大的活動,肯定要請您去壓陣。況且,您之前也說了,比賽要知會您一聲,讓您當評委。”
小許總雙手一攤,“我不是去了嗎?你還有什麼不滿?”
向霁搖搖頭,“我沒有不滿……”
“行了。你總是有這麼多的理由。少說話,多做事。趕緊把這些劇本抱去仔細甄别,寫好詳細報告,拿來給我過目。”
向霁千言萬語也隻能往肚子裡咽。她低着頭,抱着劇本往外走,手臂被勒得生疼,心裡是卻止不住的委屈。
她想:明明我沒做錯什麼,為什麼他卻找各種理由為難我呢?明明是他自己說要來當評委,怎麼就變成了我非要他來?明明是公司沒錢,所以各項流程都隻能簡化,為什麼怪我一個人呢?
向霁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小許總的辦公室,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迫切地想找人問一問,想有個人指點她。可她擡頭一望,楊萍已經下班回家了,而朱勝在和施冉讨論他們組的活動。
向霁不願意再去麻煩朱勝。她希望能讓朱勝刮目相看,後悔将她換出去,卻不想讓朱勝瞧見她灰溜溜的樣子。
她低着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抱着文件下了班。
向霁内心頗不平靜,情緒翻湧,發酵成了一股酸澀難言的滋味。
她想:我真的這樣沒用嗎?什麼也做不好,什麼也留不住。
自厭自棄的郁氣籠罩了她的五髒六腑,向霁神情恍惚,走到了她潛意識裡的避難所。
這是她高中附近的一家商場的側門。這家商場方方正正的,前後兩個門,絡繹不絕,人們三三兩兩,結伴進進出出。而這個側門卻無人問津,它離居民樓隻容下了一個用鐵架子搭成的樓梯,甚少人從這裡經過。
向霁沿着鐵樓梯往上走了兩步,順勢坐了下來,将那一沓文件扔在了地上。她目光低垂,呆呆地看着水泥地面,心裡想着自己的事兒。
從前,向霁極愛待在此處,聽着從人群中傳來的交談聲。這裡既能感受到外邊兒的喧嚣,又不至于太過冷清。令她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局外人,能看見人間煙火,卻不會困在其中。飄飄然,好似仙境。
隻是,忽而有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卡,出什麼事了?”
向霁沒想過在這兒還能碰見熟人,然而她已經失了鬥志,隻是低落地擡頭看去,連好奇心都不多了。
竟然是何遲。
向霁不欲搭理他,瞧了一眼便又重新低下頭去。
何遲瞧見了向霁臉上的殘淚,明白出了事兒,也不多話。他看着向霁身旁的一摞文件,猜到了七八分,知道大約是工作不順利的緣故。
于是他湊到向霁的跟前,坐在她身旁。
“除了琢磨工作,還得琢磨上司。有時候,上司的想法比工作更重要。”何遲輕聲地開口,害怕驚擾了向霁。
向霁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
何遲耐心地說:“大部分人都好面子,圖輕省。”
向霁越發不服氣,也沒了眼淚,“我三催四請,給足了面子,才讓他屈尊降貴來當這個評委。再說了,本來就是他自己想來的!我去請他,他還拿喬,虛僞!”
何遲便問:“評委?那應該是什麼比賽之類的。是半決賽還是決賽?比了多長時間?”
向霁訝然,“是初賽。一共就比兩場,哪裡來的半決賽?大概三個小時吧。”
何遲輕輕地笑了笑,“你以為還是學校辦活動呢!這麼長時間的活動,時間安排和活動事項,都得做好相應的預案。最好能提前彩排。如果條件不允許,那相應的詳細流程就得反複和參賽者強調。一定會有人不看消息的,隻能我們多提醒了。再有,初賽一般參賽者水平參差不齊,最好要篩過之後再請上司來看。這一場比賽三四個小時,實在太長了,分成兩場也行。領導也要休息呀。”
向霁聽何遲條分縷析,一點點說明情況,不由得心虛氣短。可她不想在何遲面前承認自己無能,她隻是說:“我一個人帶着兩個打雜的幹,還要怎樣?他為什麼不提前和我說呢?總是要别人猜他的心意!他想怎麼辦,他覺得怎麼辦才對,我聽他的就是了,早幹嘛去了。”
何遲笑着說:“上司都這樣。等你出錯了,他就知道該怎麼辦了。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幹嘛生自己的氣?到你手上的事兒能是什麼大事嗎?搞砸了就搞砸了呗。”
向霁咬牙切齒,“我不信我幹不好!我不能接受是我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