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今浣的小指外側還殘留着李不墜後頸的溫度,那人癱軟的身軀倒在他臂彎裡,呼吸粗重如瀕死的獸。那兩具幹屍的關節爆出骨刺摩擦的脆響,腐朽的喉管中擠出破碎的誦經聲,以違背物理規則的方式,向衆人平移而來。
“這邊交給我,你快帶李兄——”話未畢,泠秋突然怔在原地,并起劍指的手僵在半空。
跟它對上眼了。
他的雙唇如缺氧的魚般上下開合,顫抖的手拔出腰間的佩劍,将劍刃置于頸前,意欲自刎。
“說了别看,是想要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麼?”陳今浣丢下懷裡的男人,一個閃身來到泠秋背後,捂住他的眼睛,藥骸的觸須刺入其太陽穴,“見到什麼了?那老東西在喂你吃‘後悔藥’呢。”
劍鋒在他的喉間劃出一道血線,某些東西在顱骨裡遊弋,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它們如春蠶食桑,将幻象撕成碎片。唯有頸部的疼痛與眼睑感受到的溫度,來自于真實。
“師兄,你分得清哪邊是夢嗎?”陳今浣的聲音從耳道深處滲出。
“分得清……我在…夢中……”
刺入太陽穴的觸須猛然抽出,帶出一串混着腦漿的血珠。泠秋雙腿失力單膝跪地,劍刃在青磚上擦出火星。
“沒事了,我給你的腦子微調了一下。”陳今浣舔掉指尖的腦漿,向他伸出邀請的手,“和我并肩作戰吧,師兄。”
換作以往,泠秋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将手搭上去,可現在……
“不要再叫我師兄,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你爹。”
“……”
“生氣了?生氣了?”
“爹?此番假設……并非毫無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說得太對啦!”
吳命輕挑眉旁觀,這位生性古怪的長生主,定是給那道士的腦子耍壞了。
“轟——”
不遠處傳來一陣巨響,二人連忙轉身招架。
隻見那長着淮胥老臉的三清像突然劇烈震顫,年輕相雕像的拂塵崩落,露出内裡森白的指骨。那些骨頭分明是人類的,卻以詭異的弧度扭曲成拂塵的造型,關節處還黏着幹涸的筋膜。
“那老東西恐怕還沒死透。”
“果然如此麼,小心。”
說話間,中年相雕像手中的玉如意已經悄然破碎,那兩具還在靠近的幹屍如斷線木偶般墜落。它們的腹腔中湧出藍褐色的膠狀物,在空中交織成網,将衆人籠罩其中。
網中出現了淮胥的臉。那張腫脹的面孔嘴角咧開至耳根,惡臭的吐息噴在衆人臉上:“乖徒兒,馮老頭的魂燈可還暖和?”話音未落,三清像背後突然亮起幽綠磷火,映出馮佑幹癟的屍身——他盤坐在蓮花座上,天靈蓋被掀開,顱腔中燃着一盞青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