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岐，你還是這麼優哉遊哉啊。”女人接過男人送來的果籃，櫻唇含笑，“這次的大災可是‘赤奮若’，你難道一點都不怕麼？”

“居然能從阿霖口中聽見‘怕’這種字，真是稀奇體驗，不枉我每天起早貪黑地摘下最可口的果子。”男人一頭白發，卻穿着一件玄色道袍，按他自己的說法，這叫陰陽合一。

“摘？山腳的果園又不是你開的，你這叫偷！”女人嗔怪着，卻還是拿起了一顆沾滿露水的葡萄，“赤奮若——熾陽奮起，難遏難竭，直至萬物焦枯……它若真來了，隻怕再也吃不到這般多汁的果了。”

吳歧與月霖自幼相識，她遵從家訓而嫁，他立誓終生不娶。丈夫戰死後，他便成了她唯一的知己。

月霖的指尖懸在葡萄上方，露珠折射着晨光，将她的指甲染成琥珀色。吳命輕望着她耳後新添的灼痕，心疼不已：“赤奮若若真來了，我便帶你去天山看雪。冰川消融前，總能保你周全。”

“保我？阿岐可知這災從何來？”她忽然捏碎葡萄，绛紫汁液順着指縫滴落，眼底騰起怒意“是長明觀丹爐裡那顆未成的長生丹——靈丹殿的淮胥不顧師傅阻攔，強行抽取了潤山的地脈。這一舉動吸引了太虛中的一道視線，這才招來了大災。”

吳命輕的白靴碾過濺落的汁液，他想出言安慰，最終卻還是辭不達意：“阿霖你知道的，淮胥不過是個棋子。真正想煉長生丹的，是朝廷那位……”

“這可不興說。”隐在樹冠裡的陳今浣突然開口，驚得枝頭雀鳥振翅逃竄。他垂眸望着三十年前的月霖，轉身遠眺的她尚未發覺吳歧已消失不見。

說消失也不太準确，他不過是換了種身份，站在院子裡的這棵古柏後面。吳命輕的視線緊緊跟随着月霖，一刹那也舍不得離開，灰白瞳孔倒映着故人鮮活的面容：“閣下最好别出聲，莫要驚擾了她。”

少年故意掰斷一截枯枝，斷裂聲引得月霖警覺擡頭。她反手摸向腰間細身劍的動作利落如鹞子，眼神犀利，全然不似先前的溫婉模樣：“誰在那裡？”

樹影婆娑間，陳今浣故意将枯枝擲向吳命輕腳邊。後者無奈現身，白袍被山風掀起一角，與當年一般無二的面容驚得月霖倒退半步：“阿岐？你方才不是……”

“在下吳命輕，自三十年後而來。”白衣道人擡手截住劈來的劍鋒，豗潰子凝成的絲線溫柔地纏住月霖手腕，“阿霖，潤山地脈即将枯竭，赤奮若大災已在弦上。”

月霖的劍尖微微發顫，她看着這個與摯友容貌相同卻氣質迥異的男人，忽然嗅到一絲妖異的清香：“你身上有寤寐天的氣味。”

“此事說來話長。”男人松開對她的桎梏，袖中飛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潤山輿圖，“三日後淮胥會借佹怪之手屠戮山民，用三千活祭重燃丹爐。地脈一旦被毀，赤奮若便會——”

“便會怎樣？”月霖的細身劍突然抵住他咽喉，“我憑什麼信你？”

吳命輕欲言又止，山風卷着丹房飄來的硫磺味掠過庭院，讓他立刻警覺：“有人來了。”

這時的淮胥才四十出頭，沒了癞斑的他看起來甚至有些眉清目秀。隻見他捧着丹匣匆匆而過，道袍下擺沾着可疑的暗紅。月霖閃身攔在他跟前，劍鋒挑開匣蓋的瞬間，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裡面整齊碼着十二枚鮮活的心髒，每顆都連着未斷的血管。

“月師妹這是作甚？”淮胥的三角眼眯成細縫，袖中滑落的符咒悄然貼向月霖後腰，“為兄奉縣尉之命煉制還魂散，可耽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