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這不解風情的性子,倒與門前那尊石狻猊像極了。”陳今浣翻身墜入院中,落地時故意壓垮一叢木芙蓉。他躺在殘花敗葉間,望着上檻垂落的祈願鈴發怔,“聽說诏獄裡的鞫獄官最愛用鈍刀,一刀下去皮開肉綻,血沫子能濺三丈高。”
戲語未終,東廂突然傳來陶罐碎裂的脆響。陳今浣鼻翼微動,嗅到一絲混在硫磺味中的蓮子清香。他猛地從灌木叢中躍起,玄鐵項圈在頸間勒出深紅淤痕:“先前那個瘸腿老翁的傷藥裡摻了蓮子粉,我說這手筆怎這麼眼熟,看樣子是有寤寐天的家夥混進來了。”
五行劍的劍氣比他更快,罡風掀開東廂雕窗時,正撞見個佝偻身影在藥櫃前翻找。那人裹着件不合身的靛青道袍,袖口露出的腕骨上赫然烙着青紅皂白大仙的蓮紋刺青。
“青紅皂白大仙座下紅癡第三十七……”真氣鎖鍊絞住那人腳踝,陳今浣默契地甩出袖中笏闆,精準嵌入其天柱穴,“你們這輩分排得忒沒新意。”
紅癡僵直倒地,懷中滾出個木葫蘆。泠秋用劍尖挑開塞子,黃白色粉末簌簌飄落——他們之前給傷患敷的金瘡藥,怕是已經被動了手腳。
“咳咳咳咳…你們……”那人突然劇烈咳嗽,七竅滲出藍褐色黏液,已有爆體的前兆,“大仙…不會放過……”
未等他說完,陳今浣的靴底已碾碎其喉骨。黏液觸及青磚的刹那膨化成菌毯,又被緊随而至的離火劍焚成焦灰。
緊接着,檐下陰影中忽然傳來甲胄摩擦的響動。歐陽緊的淩霄槍挑開東廂珠簾,槍尖垂落的紅纓在血腥氣中愈發暗沉:“倒是本将疏忽了,竟讓宵小混入傷藥房。”
“将軍不妨查查今晨運來的藥草。”陳今浣用笏闆撥開道人衣襟,露出内襯沾染的草屑,“潤山北麓的蛇銜草葉緣帶齒,與這批藥材的圓葉截然不同——負責押運的那批人裡,怕是有吃裡扒外的東西。”
女将的槍尖驟然抵住陳今浣喉間,寒鐵護臂上的狻猊吞肩獸咬碎窗棂漏下的月光:“妖物也配對鎮妖司指手畫腳?”她目光掃過地上那灘藍褐色灰燼,槍尾機括蕩開的青芒卻隐隐發顫——紅癡袖口露出的銀甲衛腰牌,分明是今晨負責押送藥材的斥候營制式。
“你在猶豫什麼?再遲一些,那些摻了蓮粉的金瘡藥可要滲進骨髓了。”
話音未落,西廂突然傳來凄厲的哀嚎。李不墜撞開木門沖入院中,右臂纏繞着的繃帶已染上一縷藍褐色。“快來人!那跛腳老頭的傷口裡……”
衆人聞聲而至,刀槍破開西廂窗紙的刹那,隻見那個跛腳老漢正瘋狂撕扯自己的面皮——他的眼眶中鑽出靛青蓮莖,花苞在鼻梁處鼓脹欲裂,手裡還擒着昨日白日裡陳今浣救下的女童。
“好…好疼呐……”老漢的喉管已被根須堵塞,渾濁的淚水混着血沫從花苞裂隙滲出,“那藥…那藥能止疼……”
那人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就連自己的親孫女都認不出了。女童的脖頸被藤蔓纏住,小臉漲得紫紅,腳尖徒勞地踢蹬着懸空的地面。
“阿公…疼……”細弱的嗚咽從藤蔓縫隙漏出,陳今浣捏住笏闆将要甩出,卻在看清花苞的刹那僵住——那些蓮瓣表面布滿細密毛孔,正在瘋狂吮吸老漢的腦髓。若強行斬斷,宿主必死無疑。
瞬息間,老漢眼眶中的蓮苞已綻開一線,靛青花瓣下露出密密麻麻的尖齒,女童的嗚咽聲愈發微弱。歐陽緊看他這副模樣,忽然想起嶺南水寨的長生宴上,那些被蓮籽寄生者自戕前的癫狂眼神——與老漢此刻的絕望如出一轍。
他的魂魄正在與蓮子融合,不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