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外是個T型大道，直走是到公交車站乘車，向左是往城鎮裡走，向右是大部分學生老家方向。

她像往常一樣，左拐出去就聞到陣陣熟悉又濃郁的煙火氣息，不似摩天大廈樓高百十層，隻三五七層的住房裡滿是生活的味道。

“汪汪汪！汪！”一隻矯健的灰白身影仿佛踩了風火輪，地上托着一根繩，從未名巷道裡鑽出，搖着尾巴直沖程念奔來。

“好了發财。”程念揉了揉圍着她打轉的活躍狗頭，拉住繩悄無聲息地把它和同紀予生隔開。

發财是程念家在零幾年的時候遭遇過盜竊後，家裡給喂來看門的，那時候她還小沒什麼記憶，隻記得被盜竊的第二天，奶奶就去鄉下親戚家随便拎了一隻，不是什麼那時炒得火熱的藏獒之類的品種狗，但它特别活潑好動且調皮，是她彌足珍貴的童年快樂回憶。

紀予生倒是逐漸走得近些，他站在路邊的常青綠化樹下發問：“是你家的？”

“對，名字叫發财。”程念點點頭，沒想到他會好奇。

發現程念跟陌生人講話，發财一邊使勁想要往沖紀予生身上撲，一邊朝他兇惡地吼叫。

程念趕緊制止即将要“脫缰的野馬”，連忙安撫發财激動的情緒。

就在發财的嘴靠近紀予生腳邊試探之際，他卻站地得穩如泰山絲毫不懼，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挺可愛的。”

仔細斟酌了他的語氣語調，發現他确實是表達的字面意思，程念招呼發财乖乖蹲下，有些尴尬地道了聲謝。

“我要進去了。”程念牽住繩，指着斜後方的小賣部門市口邊說邊退。

紀予生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回了一聲“好”便不再停留樹下，邁着步子朝上街走。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程念像是被施了魔法定在原地，耳畔傳來一陣宛若揚鈴打鼓般熟谙的呼喊聲：“紀予生同學，能不能加個Q.Q号？”

程念反應過來，是她自己的聲音，熱潮迅速湧上面頰，绯紅滾燙得吓人。

此時此刻，她突然希望有個地洞能趕緊讓她鑽進去，隻不過當這聲喧嘩喊出口之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眼睜睜地看着紀予生聽到高呼後站定腳步，愣頓了幾秒，再轉身面向她，從兜裡掏出手機單手劃弄着什麼。

她佯裝鎮定地用微涼的手壓了壓臉頰，然後趕緊小跑過去向他辯解：“是這樣的，我們有個班群，楊老師有時會臨時通知些事情。”

那時候Q.Q大熱，登陸也不需要手機号碼驗證，人均好幾個小号。班群确實是楊永峰要求每人都要加到，也有布置給她清點人數的任務。

但此時的私心昭然若知，唐突和冒昧浮于言表。捏住狗繩的手背在身後繞着指尖不停打圈，她已經在想被拒絕後的托詞了。

心髒嘭嘭直跳，手心冒出的冷汗黏黏膩膩，地上的發财也隻顧着搗亂，圍着他倆轉圈。為了防止狗繩真把他們兩人給纏住，她隻好跟着發财繞進繞出。

“直接加你的吧。”他說。

溫潤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直接跳過她心裡腹诽的話術進入空前的理想狀态，這感覺簡直有些太過美妙，欠收拾的發财大臉似乎都變得更好蹂躏了。

“好！”她内心喜悅按耐不住，脫口而出：“95xxxxxx。”

他很自然地放低手機，斜給她看搜索框結果：“這個嗎？”

“對。”似乎感覺不真實，她又盯着那自己之前特意挑來選去的卡通頭像反複瞧看，仔細确認：“是的。”

“好。”紀予生應聲後，專注于填寫界面上設置的好友申請問題。

那時候有很多喜歡胡亂加好友發一些顔色照片，說些惡心話的猥瑣男，還有那種莫名其妙打電話發視頻，一上來就說要不要網戀的人，程念遇到過好幾次，删掉了列表所有的陌生人，從火熱的Q.Q浪潮中退了下去。

接着把Q.Q好友申請設置成了“需要回答問題并由我确認”，第一個問題是：“我的名字”；第二個問題是：“你的名字”。

由此來保證列表一定是她認識的人，同時也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被盜風險。

紀予生還是保持着低拿手機的姿勢，程念一邊默不作聲地歪頭看他輸入他們倆的名字，一邊内心怯喜。她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麼，隻覺得心情十分愉悅。

眼看着好友申請提交成功，程念嘴角根本藏不住笑意。

“還有……”紀予生的話在嘴裡頓了頓：“……其他事嗎？”

“噢，沒有了。”他一出聲，程念立刻尋聲而去，碰巧遇上兩眼對視，目光迅速變得閃躲起來，光速收了臉上挂起的笑意。

“那就，回見。”他說。

她抑制住電流般的微妙，恢複自然神色答複他：“好，好，回見。”

程念立在原地眺望逐漸淡去的背影，發财的狗頭在她腳踝蹭來蹭去，直到那挺拔的身影轉彎消失，她振奮地一把撈起發财，直往門市裡沖。

抱着發财一口氣爬了兩層樓梯累得喘不過氣來才意識到，發财是有腿的，能夠獨立行走的，跑得比她快的，是她不顧懷裡汪汪叫的發财而要一意孤行抱着跑的。

她手上已經沒有力氣了，發财很容易就從它愚蠢的主人懷裡掙脫開，昂首闊步地帶領着她往住房門口進發。

減少了活潑的負重，程念很快就到了房門口，她快速地翻開書包找到鑰匙開鎖，房間門被她的腳一勾，發出重重地關門聲，拖鞋都快甩掉。

随意擱了鑰匙，程念直沖進奶奶屋裡，搭了一根奶奶平時起夜用來攙扶的闆凳在木衣櫃頂上摸索，從一件不起眼的破舊棉衣口袋裡掏出一隻半舊手機。

長摁了開機鍵，等待。

那時候的手機開機本就慢，這部被她哥嫌棄而替換掉的手機更是啟動得慢。這等待之際，她跳下闆凳，胡亂地拂了拂凳面，偷偷摸摸地返回自己的房間。

其實家裡根本就沒有人，周末放假這兩天都不會有，全都外出吃席去了，隻留下她一個人，說還是要有人看家。

屏幕終于亮了，輸入密碼，點開底欄屏幕軟件Q.Q，聯系人氣泡上赫然一個小紅點。點進去查看問題回答，兩人的名字一上一下，靠得很近，看起來也很對稱，她下意識截了圖。

顫動的指尖在屏幕［同意］上方懸浮，猶猶豫豫地遲遲未落下。

***

室友們都已睡下，四周回歸夜晚本色。

夜色寂寥，長夜難眠。

躺在床上的程念遐想，如果沒有那天的一聲呼喊，故事的發展會不會有所不同。

深思熟慮之後，有一點她可以确定：

遇見他之後的每天，都在期待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