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路旁晃動的樹叢都變得可愛起來,光亮暗淡的路上出現任何人都不會再令她感到害怕。
“什麼人?哪個班的?還在這裡晃悠什麼?趕緊回去!”
程念循聲探去,被白熾強光照的睜不開眼,适應了好一會兒,才擡手掩在雙目前看清來者何人。
是巡邏的保安。
程念選擇走這條路,會遇見保安是意料之中。
她沒有立刻回答保安嚴厲的詢問,而是下意識先查看身邊的紀予生。
保安手裡的強光電筒始終聚照在她身旁附近,因而紀予生也難以幸免。
而他的身體被筆直的白色強光照射幾乎透明,光束從他的背後毫無阻攔地穿過,照亮前方臨近宿舍樓棟轉彎處的路。
程念心中陡然不安,不敢擡頭看他,害怕下一瞬他就會消失。
“原來還有一個呢。你們倆什麼關系?認不認識?”樹叢響動,保安的光束從程念身旁移開,循着聲音照去,強光照射下,人無處遁形。
程念這才注意到從樹後面站出身的喬令羽,正在被保安擒着盤問。
“不認識。”她率先回答,然後往宿舍樓棟方向走。
保安兩者都要兼顧,這馬路旁也确實不那麼适合問話,一邊照着程念往前走,一邊訓斥着喬令羽跟上。
過了臨近宿舍樓棟轉彎處,又有一人身影出現在聚攏的白束光下。
丁詩琪将手裡的黑色口袋舉在面前擋住強光,偏過腦袋往外看了一眼,幽幽的說:“我隻是出來倒垃圾。”
“倒垃圾?!現在門都鎖了,你是倒了多久的垃圾?給我回去!”保安大叔沒想到一天晚上集齊這麼多個不省心的學生,氣不打一處來。
“哦,回去就回去呗。”丁詩琪憤憤然嘀咕。
在女生宿舍大門外,男女分隔站位宛若銀河,保安大叔進行了單方面的批評教育和警告,還安排宿管阿姨下場,幾人再次被聯合說了一通,說得口幹舌燥的宿管阿姨還給保安大叔拿了杯水,最後總算放了他們一馬。
程念先行上樓,隐約聽見樓道宿管阿姨說什麼“紙闆瓶子這些放過道阿姨會來收”的話,腳步不由地頓了頓,深深地看了一眼底樓扶手剛出現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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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躺椅,這沙袋,這裝飾,這隔音效果,不錯不錯,确實不錯。”班長仔細逛了逛心理咨詢室的室内環境和配置,心道不愧是花了大價錢修建的,口中滿是贊賞,順便将裡面的解壓工具全都試用了個遍。
姜真是昨天下午上完課走的,臨走前再三囑咐程念放寬心,有任何事情任何問題直接聯系她,還說回來給她們帶特産之類的一大堆話。
程念向來是吃軟不吃硬,默默地點頭同意,說會好好看守心理咨詢室。
她坐在木椅上,看班長正玩弄一個搖擺的小物件,忍不住上前提醒:“輕拿輕放。”
班長将那小物件放回原處,一手撐着腰,一手指着她笑着打趣:“好啊,已經開始起範了嘛!”
程念握着她的手指,揚了揚下巴,學她的語氣:“那是當然咯!”
“很好!證明你完全能夠勝任這份工作。加油小程!”班長拍拍她的肩,活力中帶着語重心長。
班長最近時不時的就給她灌雞湯,自己還一點不覺得生硬。她隻好配合地重重點頭:“嗯,我會的,會努力完成任務。”
她倆移了位置,坐在靠門邊的雙人沙發上。
班長忽然想起:“對了,我媽說周末要去吃席,我帶你一起去怎麼樣,反正那麼多親戚基本上都不認識。”
程念知道她的好意,但還是開口拒絕:“不了不了,你去就是了,我自己沒事,周末就準備出去吃個飯,再買點東西就回來。”
班長也不再推說:“那好吧,我也很快就吃完了回來陪你。”
午自習的鈴聲響,剛上自習的紀律還需要班長去主持。程念站起身,順帶着将她扶起,應着她的話:“好好好,到時候我可要在教室裡坐着等,看你什麼時候來呢。”
班長往門邊走,邊走邊回頭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肯定給你帶好多瓜子花生糖。”
程念跟着點頭,門被她帶上,下一秒門鈴聲就響了。還在門邊的程念剛開了個縫,從外面遞進來一部熟悉的手機,她接過之後,門外探進來個腦袋,眉毛抖了抖,又把門給關上。
午休時間一個小時,程念準備半小時學習半小時午休,周考持續進行着,學習不能怠慢,她将手機放在一旁,翻開了便于攜帶的試卷。
班上知道她午休期間在心理咨詢室的人屈指可數,即使同學都很善解人意,她還是不想成為太多人言談中的角色。
寫的是數學試卷,加上周圍實在安靜,程念終于久違的自然陷入睡意。
睡夢中意識很淺,能夠感知到周圍的風吹草動,可頭腦又很沉很重,難以從亂緒思維中回到現實空間。
“叮鈴鈴——”
一陣機械的門鈴聲狂響,直沖程念大腦。
她猛然又驚悸地從睡夢中抽離,心髒狂跳難止。
“咚-咚-咚-咚--”
心髒仿佛是要跳出身體,腦海裡甚至浮現起跳出身體的樣子。
程念摸了兩把額頭上的冷汗,拿手機看了時間——13:44。
換做往常她并不會多想,但此刻獨自處于陌生寂靜的環境,突然出現恐怖片裡常用元素電鈴,她順而覺得這數字有點不太吉利。
程念挪步移到門口,查看了貓眼,門外并沒有出現任何人影,更是使她心驚膽戰。
迅速在腦海裡重複背誦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後,她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分析:首先排除最開始有那麼一瞬的是否穿越之類不切實際的想法。其次是大概率不存在有人整蠱,因為知道她在心理咨詢室的人不會做這種幼稚行為。再者如果真的有,屋内屋外都有監控,且心理咨詢室裡教師辦公室和學生教室都不遠,她也有條件逃離或者是找到目标人。
心髒的跳動頻率逐漸恢複到正常水平。她推測是有人想來進行咨詢,但可能有所顧慮的念頭油然而生。
她深呼了口氣,然後開了門,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左右查看,果真讓她瞧見了可疑人物。
有個女生從走廊盡頭的女廁所裡出來,手上沒有一點水,隻顧着低頭往旁邊的樓道走,可身影就要消失在程念視線時,又故作自然地歪着腦袋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程念将門虛掩,沒有等到她的出現,但她有預感鈴聲遲早還會再次響起。
周末放假。
班長趕着沖出校門避免排長隊,程念在教室專心緻志地修改錯題,這次周考的題目偏難,難倒了不少人的自信心,教室裡的人數宛若平時一堂課後的人數,個個都争分奪秒悶頭鑽研不知時間,出去的人竟成了少數。
肚子實在是餓得咕咕叫了,也确實有生活用品需要外出采買,過了離校高峰期,整段路程念走得是暢通無阻。先去了超市,買的東西不多,為了空出手玩手機,便都裝在了書包裡。
然後随便挑了家超市附近、人少的店鋪進去,選了張靠邊的空桌,點了招牌餐坐下等待。
上菜速度很快,但人少也是有原因的,味道說不上好吃,比起學校食堂也說不上難吃,隻當填飽肚子是足夠的,因此程念吃得很快,也吃得很專心。
“我坐這兒,放我面前來。”
程念覺察到桌對面有人時,胡浪已經招呼服務員将他帶的東西放在她正用的桌子空椅上,大力扯開闆凳發出摩擦地闆的滋啦聲,抽紙反複擦了又擦,随後跷着二郎腿坐下。
胡浪是她升高中前的同級同學,也是她和李星月争吵、冷戰的導火索。
“程念啊,我們可好久沒見了,最近怎麼樣,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還有些懷念我呢。不用想,我就知道這是肯定的。”他一邊抖腿說着,一邊吹了吹眉上遮眼的劉海,極具自信。見程念絲毫沒有搭理的意思,甚至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他也不惱,繼續自顧自地說着:
“你可讓我好找,李星月那個死丫頭片子竟然敢挂我電話,不過這些都隻是些小問題,很好解決,不足挂齒。”他語氣中的情緒仿佛過山車,從不可置信的憤懑又到嬉皮笑臉的假模假樣,都在轉瞬之間,“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呢,就是給你提前過個生日。我知道你們學校管得嚴,不然我也不可能不準時進去給你過,這你得體諒我。”
說着,他将放在一旁準備好的蛋糕、奶茶和手提禮品袋推到程念面前:“喏,早給你訂好了,都是你喜歡的。”然後滿眼鄙夷地斜觑地看着她筷子下的食物,“要不是聯系不上你,我怎麼可能允許你吃這些肮髒的東西。”
程念當他是空氣中吵鬧的蚊蟲選擇無視,一如往常的掃描付款,背上書包起身走人,從始至終沒給他一個正眼。
他拎着東西緊跟在她後面,嘴裡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一路跟到校門口馬路邊的綠化林蔭人行道,程念隻顧着快步往前走,捏着書包帶一言不發。他的耐心已經被磨滅,三步兩腳沖到前面,攔住她的去路:“你倒是說句話啊?不要仗着我喜歡你,你就給我整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滾。”程念站在常青樹影下,言簡意明,擲地有聲。
“什麼?你叫我滾?你竟敢叫我滾?”胡浪火冒三丈,想抓着程念手臂理論,被程念用力甩脫,他帶的東西也被甩了出去。
程念語調冷冽:“滾遠點,别來煩我。”随後繞過他繼續快步往校門口走。
胡浪拎着漏了奶油的蛋糕和傾撒出來的奶茶與破洞的禮品袋,在原地愣怔了一陣,緩過神來發現她已經在十米開外的道路上,正要提腳去追,被一陣急促的呼喊罵聲給叫停。
“胡浪!你腦子有病啊?别太惡心人了。”
斑馬線上的李星月氣喘籲籲,踏上人行道迅速沖向他,先是直接梆梆給了他幾拳頭,再不顧胡浪的掙紮,将他整個人往程念的反方向拖拽。
路過垃圾桶,李星月将他手上的所有東西都給扔了進去,扔完還不解氣,又踢了他一腳,罵道:“攤上你這麼個表哥,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再發瘋,我會把你腦袋給塞進去。”
李星月鎖住他,回頭望了眼路的盡頭,與她漸行漸遠的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