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挪過去,他還在接電話。
傾斜的雨點打上過道豎紋白瓷花磚,留下斑駁陸離的水漬,雨滴無規則劃進牆角縫隙間。
程念眼神飄忽亂晃,手指忙碌地纏繞衣角,牽扯出幾絲線虛,卷屈絞上指尖。
突然,他朝自己站近,對電話那頭說着:
“麻煩稍等一下,我讓她接電話。”
她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情況,耳邊已經遞來一部顯示正在通話的手機。
由于他突然靠近的舉動,程念顯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臉頰和指尖在身動間貼上手機屏幕,帶着金屬質感的涼意。
慌亂中她托起手機,卻不料擋住了出聲音孔,導緻聽不清電話那端夾雜着很重口音的話語。
她趕緊将手機順着掌心上移,卻遇到恍若山脊的阻隔。
鬼使神差上手摩挲分辨,随着指紋探索的範圍擴大。
她猛然意識覺察到——
欸?!好像是他的手指啊!!
手機頓時彈跳起飛。
幸好幸好,他反應敏捷及時接住,不至于眼看着它往地下墜。
手機還在通話中,對面依舊持續輸出。
他将略帶驚吓但完好無損的手機安穩遞到她手上,在旁邊輕聲簡短解釋,她大緻了解清楚情形。
“高中部收發室?噢噢好的,我找得到,馬上就來。”
他倆國慶放假的時候在書店裡訂的運動會獎品本子和筆芯到了,用他的會員卡自然留的他的電話,同高年級的教材送來,讓現在趕緊去清點領取。
程念挂斷電話,縮着頭不敢看他,雙手擡高将手機奉上,仿佛是遞奏折那樣。
低垂的視線落在他灰白色德訓鞋尖上,她的目光與鞋尖的距離随着他後退半步的動作拉得更遠,手上的重量并未減輕,她隻好順着他咖棕色中長款休閑風衣上移。
不知何時他手裡多了幾顆糖果,是跟他上次給的,她們通常用來折千紙鶴的彩色塑料水果糖。
他剝開一顆糖衣,小巧精緻的紫色糖粒被他塞進嘴裡,手心剩餘的各色反光糖果又揣回風衣兜内。
程念因重力垂下的手臂酸軟,兩隻胳膊互相搭連着,等他抽出空手好還回手機。
他骨節分明的右手夾捏起一張單薄褶皺的糖紙,發出細碎的塑料摩擦聲。
她将手機往前遞,示意他接下。
可他仿佛并沒接手的意思,隻見他左邊風衣兜被他勁薄的掌背撐開足夠寬闊的縫隙。
程念下意識認為他是要她将手機放進兜裡去。
她心領神會乖巧照做。
可正當她往兜裡塞時,手機被他反手抽走,她的手順力落進了原本應該放置手機的風衣口袋。
男生的衣服口袋很大,能将她的手頸都全部納入。
她的手順着絲柔的内襯布袋滑到兜底,指尖觸碰到水果糖尖銳的塑料糖紙切面。
正當她連忙準備收手離開時,他的語調如清泉潤玉兀地從頭頂上空滴來:“抓啊。”
“噢好的,真是謝謝。”程念手指蜷曲,抓了一把糖果撈進掌心,匆匆掠了眼揣進自己兜裡,“我先去對面清點獎品,别讓他們等急了。”
她轉身往樓下走,還沒轉過樓道拐角,就被他的話叫住。
“我不用去嗎?”他站在樓梯口發問。
程念腳步頓滞,往下的步伐撤退,手倚在樓道瓷磚上,仰頭回望他。
他高高的頭顱恰好擋住背後濃雲縫隙間透出的光亮,照在他身上像是度了層日華,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居高臨下,更像是被太陽公公用陽光撫摸的一隻蜀犬,渾身散發出暖洋洋毛茸茸的味道。
她忍住心癢癢想要上手的沖動,清了清嗓回:“那當然最好,如果你也去的話。”
畢竟那數目是全班的筆記本加上筆芯,再怎麼說也有點重量和距離,況且還留的是他的電話,萬一有什麼破損也方便售後。
隻見他點了點頭,看着就很柔軟的毛發随之抖了抖,然後下樓朝她走來。
等他離自己隻隔一步台階,他倆的影子漸漸成團交錯時,她這才提步繼續往前走。
過道外的雨淅淅瀝瀝越下越大,好在通往高中部收發室的樓棟有封頂連廊,不至于淋成落湯雞抱着泡發的獎品回教室。
書店老闆姐姐的員工老方言口音雖重,但實在架不住熱情,早早替他們分裝歸置好放在一邊,就等他們來清點領走。
程念仔細看過筆記本沒有破損錯誤的問題,便平均分成兩堆勾着裝筆芯的袋子同紀予生并肩返回。
可偏偏在連廊遇上了無時無刻不忘運球轉球展現自己愛打籃球的運動人士——翟天樂。
她真的很想開溜,或者竄天飛走遁地爬走皆可,但這些都為時已晚。
翟天樂把手上轉着的籃球夾在胳肢窩,用身軀堵住她的路:“真是好巧!無論在哪兒都能遇上!”
程念禮貌微笑,内心反駁這話不對,其實應該是:
學校太小,實在不巧。
但話容易越說越多,她選擇繞道而行。
可這人跟她像兩塊相斥的磁鐵,不相吸但因為靠得近會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