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原因，可能是臨近期末，也可能是對騎摩托車女人的遭遇太過震驚，很長一段時間裡，程念的神經都處在非常緊繃的狀态。

有時做一整夜的夢，夢醒時分周遭肅殺死寂，她的頭如針紮般，四肢僵直難以屈伸。

隻要閉上眼，夢裡幹枯發黃的稻田被冷風吹動交錯摩擦嘩嘩作響，深不見底的奇異方格海洋潮水如血倒灌，整片天都陰沉沉的，重得像塊巨大的水泥，雲浸滿了烏賊墨汁，要将腳下的黑土地碾碎壓破。

而她被一條髒污牛仔褲從頸部交叉纏繞，捂住口鼻綁在後腦勺，整個腰腹和四肢被手指般顔色大小和溫度觸感的藤蔓束紮，陷進流着濃稠黑漿、腐爛了千年未倒的樹樁裡。

她完全不敢睜眼。

因為隻要一睜眼，她就會看見那樹枝上結滿了脫骨連筋的漆白雙腿，正滴落着似血般的漿液。

可是封閉了眼睛，她觸感更加敏銳地發現，那片從冰冷泛腥的紅色潮水中擱淺的死魚，被剝破的魚鱗已經爬上她赤裸的雙腳。

“呼，隻是個噩夢而已。”程念擰開水龍頭，雙手盛滿清水往臉上拍，深呼吸自我安慰。

吃過早飯，她背着書包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包子鋪炊煙袅袅，蛋糕店芳香四溢，文具店老闆端着碗在門口給烤腸機插電……

她在校門口停駐腳步，望向頂上學校名稱“南辰中學”的題字，嘴裡嘟囔着：“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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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如同往常的考試一樣進行，難度甚至比月考還低些，學生們期待已久的寒假終于到來。

為了擺脫做噩夢，程念早中晚都去遛發财，有比較明顯的效果。

而發财一開始高興得不得了，總算有充足的時間陪它，尾巴都快搖到天上去。不過連續遛了一周，發财小狗每晚回家就變得癱倒在窩裡吐舌頭喘氣。

但第二天隻要程念拿起繩子，它又會興沖沖跟着走，不犟不抱不扭捏，簡直是可愛得冒泡。

直到程念爸媽回來，開始真正過年走親訪友。

每天一大早起床，搬年貨提米油，坐上要開幾小時的車，到陌生人家等吃飯，然後吃飯，中間穿插大人打牌搓麻将，或是踩泥爬山坡挖菜抓羊等等。

他們說那是樂趣，是野味。

很好，不理解但尊重。

所以能不能不要非得管任何一個小孩在陌生的環境裡玩手機？

那是不可能的。

不僅要管，還要問成績，聊交情，搞攀比。

應付回答完也不夠。還要感歎現在的小孩不愛喊人，不喜歡跟長輩說話。

嗯嗯。微笑點頭。

但其實不是哦。

是因為跟某些人講話，還不如去公園遛狗啦！

放寒假的興緻就是被這些莫名其妙的大人給磨滅的。

好在陳鸢媛回來祭祖，她爸媽同意過完生日留老家待幾天。

而且留下的這幾天都住在程念家。

兩人同吃同睡形影不離，白天出去遛狗賞臘梅花，晚上在家跳舞暢談發神經。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轉眼就到最後一個晚上。

陳鸢媛年前為參加省上春季比賽學了新舞，剛洗完澡一時興起，非要拉着程念幫忙看。

看也看不出來什麼名堂，程念的房間不足以支撐她的一些地闆動作，況且程念也說不出半句不好。

所以最後演變成兩人在床墊上蹦迪。

由于太過于放飛自我，被隔壁的程大少爺敲牆警告。

擾民這件事，她們理虧，隻好作罷。

不過蹦也蹦累了，陳鸢媛老師起範兒，帶着程念開始做拉伸訓練。

“對的，非常好，就像坐位體前屈那樣，程念同學請認真做。”陳鸢媛有模有樣，抽出程念書架上，小時候買的巴啦啦小魔仙魔法棒當教棍，“否則我就要用古娜拉黑暗之神消滅你噢！”

“什麼呀陳老師？你不能光說不做哎！”程念的頭身肩背都貼着腿，轉頭瞧見陳鸢媛玩得起勁，把魔法棒摁開張合、亮光旋轉放歌，她驚歎，“竟然還有電！這電池也太能用了吧？”

程念踉跄從軟墊床上站起來，“換我換我，我來玩一會兒！”

“好吧，十分鐘後又得該我了噢！”陳鸢媛遞給她，“你要當哪一個魔仙？”

程念拿到魔法棒，迅速進入狀态：“快快參見魔仙女王。”

陳鸢媛做準備姿勢，單膝點床：“那我是什麼身份？美琪還是美雪嗎？”

“你年紀比我小，當然是妹妹美雪了。”

“可你又不是美琪。”陳鸢媛糾結，躺在床上呈“大”字鋪開，表示罷演，“其實我也想當魔仙女王，不然就當小藍。”

程念看她睡衣邊都卷到腰上了，有點可愛跟好笑，很難不退讓：“那誰都不當魔仙女王了，你當小藍的話，我就當玲珑怎麼樣？反正走出去也有人說我們倆看起來像親姐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