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個小小身影徹底被朱漆銅門掩蓋,師溫才收回目光。
送完即墨浮生,她并沒有立即離去。
流光派隻有上午授課,剩下的時間由弟子自由安排。
師溫隻需要在中午去接即墨浮生就可以。
她轉了個方向,往學堂的後面走去。
好久沒去看他了。
既然來了,就去一趟吧。
翠綠的竹林在眼前出現,世間的塵嚣在這裡仿佛被隔絕了一樣。
落葉飛花,暖風吹拂,看上去是平平無奇的景物卻處處透着殺機,玄妙至極。
師溫往前走着,不急不緩。
竹林被她丢在身後,一個小院映入眼簾。
院子前面,白發蒼蒼的老人手持水瓢,彎着腰澆水。
在他枯老的臉上,那雙眼睛格外駭人,常人都有眼珠他卻隻剩黑黑的洞,像是被什麼人活生生挖掉了一樣。
現在是初春,正是竹子瘋長掉葉的時候。
師溫踩在落葉上,像是踩在雪上一樣,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老人恍若未聞,依舊專注于給花草澆水。
師溫在老者跟前站定,沒有出聲打擾他,隻是靜靜地看着他澆水。
那雙手明明像是樹皮一樣粗糙,在他手下,卻養育出最嬌嫩的花朵。
無論看多少次,她永遠都會對這一點感到神奇。
流水聲停住,老人從勞作中擡起頭來,極為準确地看向師溫。
“站着不出聲,還等我這老頭子開口不成?”
說話時,他那白色長須也跟着一起上下跳動着,就像頑皮的孩童。
每個宗門都會有一個智者,面前的老人就是,他名喚徐七。
師溫并未解釋太多,隻道:“我路過學堂,來看看你。”
“來我這的人那麼多,也就隻有你會安安靜靜地等我澆完花草。”老者臉上出現一絲怅然,不過那抹情緒很快消失不見,他冷哼一聲,“你來看我幹嘛?”
師溫語氣冷冷淡淡:“想來便來了。”
“你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念舊情。”
這話裡還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
師溫放下心來。
徐老活得還挺不錯,中氣十足的。
“人我看過了,晚輩就先告辭了。”
“站住,我讓你走了嗎?”徐七叫住了師溫,“你那徒弟好像築基了吧。”
即墨浮生築基是昨天發生的事,他今天就知道了。
明明與世隔絕,消息卻是靈通。
“他資質還算不錯。”
不難聽出,師溫對這個徒弟還算滿意。
“資質不錯又怎樣,還不是因為幾個上不得台面的差點把命都給弄沒喽。”
徐七說話可謂直戳師溫心窩子,師溫預感接下來的話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果不其然 ,他道:“若你實在沒有把握養好徒弟,倒不如放棄,對你對他都好。”
“什麼意思?”
師溫表情瞬間冷下來。
“你這麼多年不收徒弟,什麼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嗎,怎麼這會就沖動了?”
徐七就像是在引導一個發小脾氣的孩子那樣循循善誘。
“你能保證,你養的徒弟不會變成刺向你的那把刀嗎?”
是啊,師溫的爐鼎體質終究是個禍患。
大多數爐鼎的下場都很慘,要麼淪為禁脔慘死,要麼走火入魔,隻有師溫一個人是爐鼎體質還能修煉到如此高度。
你想想,一個有化神修為的爐鼎不就等同于極品大補丹,那些老怪物拼了命也會要把她搶到手。
師溫明白老人在提醒她,在慎重思考後,才給出答案:“不能,但我要做就做那個持刀之人,凡我心之所向,皆成刀尖所指。”
她眸中沒有絲毫波動,似乎說的是什麼稀松平常的事。
徐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沒好氣道:“那你最好祈禱你那小徒弟不要長歪了。”
“我會的。”
師尊堅定地點點頭。
“走吧走吧,看到你就沒好事。”徐七開始下逐客令。
反正該提醒的他都提醒過了。
“晚輩告辭。”
師溫也沒多留。
待她走後,徐七扶着後腰,哼哼唧唧道:“人老了,也該閑下來了。”
待他準備進屋時,他腳步一頓,拖着快散架的身體,朝圍欄那邊的花圃走去。
他撐着膝蓋,慢慢蹲下身,伸手一摸,地上的泥土濕濕的,顯然是誰幫他翻新過了。
而這裡,隻有師溫來過。
他把拍掉手上的泥土,笑了。
那就找個時間看看她收的徒弟吧。
一片竹葉飄飄悠悠落下來,風一卷,穿過窗戶,落在地上。
即墨浮生注意到了這片竹葉,但他也隻是看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繼續在紙上寫着什麼。
講台上,夫子在講解一些基礎符箓,底下有人也在認真學習,有人則是神遊天外。
不過,這些都不關即墨浮生什麼事。
這些内容他已經爛熟于心,聽與不聽都沒有太大差别。
他看了眼自己畫的一疊符箓,空白符紙就隻剩幾張。
時間有點難熬啊。
不知道師尊怎麼樣了。
這樣一想,他覺得這學堂好像也不是必須要上的,有那時間多和師尊相處不好嗎。
不過,該解決的還是要解決。
前世,黃旭對他栽贓陷害,攻擊謾罵,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想到這裡,即墨浮生眸子沉下來。
這種人還是早些除掉的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就小爺我這學識,還要上學堂?這不是浪費時間嗎?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想的。”
那嚣張的語氣,一聽就是哪家的小少爺來這作威作福來了。
李夫子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