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腹排,但畢竟裴霁明是她的後宮之一,日後也對她死心塌地的,所以作為既得利益者,姬禦珂在半夜見到裴霁明提着劍披頭散發來到自己屋内之後,還是揚起了蒼白溫柔的笑,問他:“裴公子?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裴霁明當真是個美人,姬禦珂在燈下端望他,雖然狀若瘋癫,但眉眼冷豔,提刀而來的動作竟是優雅矜貴。行至床畔,寒光閃過姬禦珂的雙眸,耳畔是布帛撕裂的聲音,劍刃插在了自己枕邊。
這一刻姬禦珂心跳如鼓,她又恨自己的柔弱了,因為看着眼前瘋狂狠厲的美人,她根本沒有把握能打赢他。
“是你派妻主去邊塞求助熾翎援軍?!”
裴霁明聲音冰冷,目光一寸寸刮過姬禦珂,他将劍刃貼在女人頰邊,看着她驚懼的眼神,諷刺地笑了笑:“像你這樣虛僞、狡詐又濫情的女人,憑什麼都能掌握大權?姬禦珂,你想過嗎?若你失去女子這個身份,你又算什麼東西?”
“我、我至少知道尊重男子,我會為你們男子遭受的不公發一聲歎,這周遭的女子,都是霸道強勢的性子,哪會像我一樣對你們這樣溫柔啊?霁明,我會欣賞你的,你......”
“哈哈哈哈哈哈蠢貨啊蠢貨!”劍刃割破姬禦珂的耳朵,裴霁明像天大的笑話一樣,譏笑着怒罵她:“京城那些男人信你這套說辭,是因為他們身居内院,從未見識過真正的天地,所以蠢到沒有長半個腦子在身上!可我裴霁明見識過太多豺狼虎豹了,也見識這世間最明亮的真心。所以,省省吧。”
他長歎一口氣,慢條斯理地在姬禦珂身上一刀一刀地劃,邊劃邊将她的虛僞抽皮剝筋。
“你說你為天下男子發一聲歎,卻将同情尊重作為獵豔的武器。”
“至于你将妻主派去熾翎,不過是讓她送死。姬禦珂,你吃定她的赤誠之心,所以以百姓為籌謀,逼她替你賣命。你明明知道熾翎不會輕易放過鳳麟内亂,在這關頭去談判,必然會被熾翎敲詐勒索,而按照妻主的性子,她即便是憑着戰死他鄉,也不會答應以百姓與領土為代價的援兵條約!”
“你!姬禦珂!心腸歹毒、殘害忠良!你該死!”
劍刃離姬禦珂的心口一寸之隔,她拼命地抓住了,驚恐地望着裴霁明,涕泗橫流地求饒:“我知道李金水到熾翎的具體時間和地點,還有會讓她喪命的宴會!!别殺我!!!!”
燈花爆裂,一室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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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水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死在異國。
她也沒想到自己死之前竟然不能看到州丞府她和裴霁明打理的菜園子郁郁蔥蔥的景色。
到熾翎談判的半個月,她時刻提醒自己忍氣吞聲,但在這次熾翎王儲的宴席上,看到她們沾酒順便圈出邊關十一部落,輕浮地笑着讓她割愛。她喃喃着克制,但拳頭卻瘋狂地砸到熾翎王儲臉上。
她掐着王儲的脖子,身後帶刀的侍衛和鳳麟的使團打了起來,在後背即将中箭的那一刻,寒光滑過眼睛,她想了很多,最後卻定格在除夕那夜裴霁明問她想不想他們的孩子那一幕,搖曳的燭光融化了少年眼裡的冰霜,他那樣的期待,她卻沒有給他一個答應。
李金水有些想哭,她想寫信告訴裴霁明——想的,我想,裴霁明,你别笑我,其實十六歲剛知道你是男子的那晚,我喝醉了迷迷糊糊地想到了我們孩子的名字,李滿滿。
沒有引經據典的寓意,裴霁明,我隻是想,如若上天眷顧,牽你慢慢走完漫漫一生,多好呀。
可歎。
箭矢被橫插而來的一道刀光砍斷,李金水迷迷糊糊好像聽見了她娘的聲音,難不成是回光返照。但容不得她胡思亂想,帳内又闖進來一批鳳麟的将士,而被擁簇中間提劍一路殺過來的竟然是她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的愛人。
裴霁明反手将劍插入準備朝李金水放冷箭的刺客胸膛,而後利落地拔出來,側臉濺上一串血珠,冷豔的眉眼生生逼出暴虐的美麗來。他俯身憐愛地摸着李金水的臉頰,睫羽顫了顫,淚珠掉落的瞬間詭豔地笑起來。
“來的路上,我想,如若這次趕不上,我就陪你一起死在異國他鄉,絕不讓你抛棄我自個逍遙去。但還好,李金水......”裴霁明将沾血的刀柄塞到李金水手裡,顫抖地拿出懷裡那封放夫書,薄薄的信紙上沾過淚水,也濺過血,皺巴巴的。他終于等到在李金水面前一把将這張紙撕碎,暢意地看着她,裴霁明傾身抵住劍尖,扣住了她的後頸,這一次死而無憾。
“妻主,若執意和離,便殺了我吧,從此以你的亡夫之名長眠。”
“裴霁明,”李金水的臉上被他蹭上了血,此刻他們是如此般配的一雙人,她摟住了他,淚濕的臉頰貼在一起,利劍落在腳邊,李金水第一次生出無限的勇氣,用他給的勇氣,牽着手,反抗所謂的天道。她吻掉他的眼淚,給他回答:“要個孩子吧,隻屬于我們的孩子。”
“好,好,給你生,阿水,我給你生好多好多孩子,你永遠不要再抛棄我.......”
淚水沖淡了裴霁明臉上的血漬,仿若厲鬼重回人間,十七歲裴家滅門時不曾哭出來的少年,這次終于在愛人的懷裡哽咽嚎啕。
一生風雪,終有止息。
【後記】
李金水沒想到能在熾翎碰到她那沒譜的親娘和親爹,也沒想到她爹真的是熾翎傳聞那個權勢遮天又急流勇退的神秘長皇子。
但她和裴霁明确實安安穩穩地住進了熾翎貴族的大宅子,因為他們身上都有傷而且需要修養,所以就啃了半年老,直到裴霁明感覺不舒服,被查出來懷孕三個多月,李金水才意識到時光不等人,答應帶裴霁明走遍山河的承諾還沒實現呢。
李百花有些擔心,因為李金水和裴霁明假死的消息雖然傳到了鳳麟,但若是京城那些親王有心勘察,隻怕也能窺見蛛絲馬迹。
“無妨,”裴霁明握住李金水的手,靠在她懷裡小心地護住小腹,看着嶽母鎮定地說:“且不說京城裡那群人狗咬狗注意不到這邊,便是她們知道妻主和我活着,也隻會想招安,但到時候,留還是去,究竟看我們自己選擇。”
“也是,人立于天地之間,豈能處處受限。”長皇子掀簾進來,走到李百花身側坐下,安撫地揉了揉她的後頸,而後又笑吟吟地看着裴霁明,提醒道:“隻不過生下孩子後,記得看緊些,仔細某天醒來,妻女盡散,一别就是十年呢。”
李金水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但腰側被掐了一下,裴霁明锢着她的胳膊,冷冷地笑着應道:“是啊,也說不定,哪天一醒來,大活人沒了,就扔給你一封狗屁放夫書。”
這次李金水和李百花都不呲着大牙笑了,誰承想啊,就幹一件蠢事但要被人唠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