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暗下去的天色陡然充斥着比白天更刺眼的光。
嗡鳴還在,楚念聲卻顧不得與神識對抗,盯着那緊抓住她胳膊的手。
“你幹什麼?!”她想甩開他,好盡快去将契印轉移給裴褚崖。
但楚霁雲沒松開,反而握得更緊。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且還不止一兩個,震耳欲聾的腳步聲幾乎要把地闆踏碎,連天花闆都被震得往下掉灰。
楚念聲更急,胳膊使勁兒往旁一甩。
卻仍然沒能甩開他。
不僅沒甩開,袖子還勾着了他佩在腰間的玉。
忽在這時,楚霁雲送出一抹靈力,直直刺入邪劍契印。
在旁邊看熱鬧的烏鶴臉色頓變:“你快讓他收手!”
這話卻晚了。
楚霁雲操控靈力,先在她的手臂上施下一層保護結界,随即硬生生剝離掉邪氣。
烏鶴感覺到一陣劇痛,臉色變得煞白。
短短一瞬,他的魂體便轟然碎成氣流,消散在半空。
與他不同,楚念聲根本就不覺得疼,卻清楚察覺到附在刻印上的邪氣在消失——由于劍契是雙方所為,因此楚霁雲沒辦法強行解契或轉移契印,僅能剝離附在契印上的邪氣。
隻不過這一舉動對他和烏鶴而言,實在痛苦至極——他需經受靈脈被邪氣腐蝕的折磨,承載烏鶴魂體的邪氣被剖走,二人都無異于剜骨剖心。
楚霁雲面上血色漸褪,卻是強忍下靈脈被腐蝕的劇痛,翻腕一握,将剝下的邪氣封印在了右臂手肘偏上的青靈穴。
短短幾秒,他就引走了所有邪氣,留下個空落落的契印。
楚霁雲垂下胳膊,有血溢出緊握的手,順着指縫流下。
他卻恍若未覺,連神情都沒變化分毫。
“再無二回。”他語氣冷淡。
楚念聲還在發懵,有些不理解他怎麼突然就引走了邪氣。
打從她穿書到現在,印象中的楚霁雲就一向以規矩為重,不論對誰(哪怕是她的爹娘)都不冷不淡。
她還以為他會“大義滅親”,讓她認罪;又或是與她講些大道理,再冷眼看着她經受神識搜查。
卻獨獨沒想到,他竟直接将邪氣引走。
為什麼?
本來悶在心中的怒火,也因他這突來的舉動莫名消散。
她思索着,很快就想出唯一一種可能性——難不成他是擔心她和邪劍定契的事被發現,影響了楚家聲譽?
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到其他緣由了。
但眼下也不容她深想——腳步聲已經逼近房門。
楚霁雲轉過身往外走,卻忽然被拽了下。
他回身望去,看見是腰間佩玉勾在了她的衣袖口上。
黑色金紋的玉線連接在兩人中間,線尾的玉佩緊貼在她的袖邊,輕晃着。
片刻猶豫也無,他稍動了下沾着血的手指,送出一縷靈力,無聲割斷了玉線。
玉線繃斷,緊貼着袖口的玉佩往下一滑,楚念聲下意識攏手握住。
掌心洇着一點膩滑的溫熱,她很快便反應過來是沾在玉佩上的血。
那剩下的一截斷線垂落在楚霁雲的腰際,房門被猛地推開,掃進一縷清風,吹得細線微微晃了陣。
他不動聲色地垂手。
掌側拂過斷線末端,一滴血悄無聲息地沁入玉線,将原本黑金色的線洇出一點暗暗的紅。
房門大敞。
出現在門口的是位慈眉善目的青袍老者,他佝偻着背,身上散發的木香眨眼間就壓下了房中的微弱血味。
他身後跟了十多個弟子,大多神情嚴肅,其中夾雜着幾個眼神好奇、探頭往裡看的人。
楚念聲沒瞧見一個眼熟的,也沒打算出聲。
倒是楚霁雲不露聲色地将右臂負在身後,淡聲喚道:“子素長老。”
子素長老笑容慈和:“霁雲,你這是在……?”
“奉令盤查。”楚霁雲神色不改,“盤查已經結束,結果也送去了師父手中。我見山神已降下神識,弟子為她兄長,于理不便多留。”
“好,好。”子素長老笑着應道,“是這麼個理,去吧。放心,隻要沒壞了這宗門規矩,楚小友不會有事。”
“有勞長老。”楚霁雲乜一眼楚念聲,語氣淡淡,“——這位是戒律堂執法長老,子素長老。照長老所言經受神識,不會出什麼差池。”
楚念聲看向面前樂呵呵的老頭,喚了聲長老。
語氣聽不出好壞。
子素長老捋了把胡子,應好。
“好”字剛落,窗外就湧來了幽幽綠光。
有無數隻不到膝蓋高的綠色小精怪從地底翻湧而出,雲霧般湧向戒律堂。
楚念聲認出它們是樹精(尚未成妖的小怪)。
她以前和樹精打過交道,卻從沒以這種方式——它們奔湧而來,化作一條條深綠色的枷鎖,鎖住她的四肢。
不光如此,這些樹精化成的鎖鍊還在繼續糾纏,似乎想要覆蓋住她的所有靈脈與靈穴。
這被束縛住的滋味極不好受,楚念聲掃一眼四周,發現楚霁雲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便下意識掙紮起來。
“勿動!”一柄法杖忽從旁伸出,打中她掙紮的胳膊,疼得她輕嘶一氣。
楚念聲緊蹙起眉,循聲望過去,發現竟是子素長老。
剛才還慈眉善目的老者,眼下卻換了副峻厲模樣,一雙刀割似的眼迸出冷光,審視着她。
她才不管這人是什麼長老,登時怒道:“要是不能動就不會開口告訴我?打什麼人!”
這話一出,子素長老身後的弟子紛紛變了臉色。